沈彦舟挣脱不开灵链的束缚,他躺在地面上有些力竭,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让他感官全都钝化,仿佛笼了一层白雾。
“咣当——”
直到牢笼铁门传来清脆声响,沈彦舟才意识到有人靠近了过来,他睁开眼只看见一个迷迷糊糊的白色身影。
那人身上,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这个人,不是符峥。
“你,看不见了么?”
魍魉歪了歪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躺在血泊里的沈彦舟,这个人类浑身是血,脖颈缠着的白纱布也早就染红,时不时有血珠渗出。
“我们之前见过。”
魍魉蹲下来,伸手在沈彦舟眼前晃了晃,确定他是因为毒素感染真的看不见了,才默默把手伸回来。
沈彦舟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并没有接话,他不觉得能出现在这里人,会是什么善茬。
“抱歉,害你变成这样。”
魍魉伸手熔断那些紧紧束缚着沈彦舟的灵链,淡淡道:
“我以为你能让符峥尝尝爱情的苦,但好像,他只爱他自己。”
几乎在灵链松开的那一刻,沈彦舟握着冰刃的手腕立马被攥住,魍魉盯着人打量了一会:
“你既还有灵能想杀我,为什么不分一点去自愈伤口?”
“你到底是谁?”
沈彦舟哑着声音,每说出一个字,脖颈都会有猩红溢出。
这个小鬼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和灵能,却能轻而易举地熔断符峥设下的灵链,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
魍魉松开他,托着腮靠近沈彦舟:
“我如果有救宋延泽的办法,但你只能向我提出一个问题,你还会继续问我是谁么?”
“......”
沈彦舟一瞬哑然,那小鬼的话像是一颗打破死寂水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什么办法?”
魍魉静静盯着人,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人类不抱任何求生欲,无非是觉得失去了宋延泽,一心求死,想利用自己魂体的完整腺体去复仇。
他故意吊人胃口,并未接话,直到沈彦舟脸上出现着急情绪,他才悠悠开口:
“但是,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我答应。”
沈彦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魍魉眼眸微眯,这个人类答应的速度,似乎比医院那次还要快,甚至都不问他,交易内容是什么。
“我要你的记忆。”
沈彦舟明显迟疑了一瞬,他将那个小鬼的最后两个字反复斟酌,不自觉捏紧指尖。
“放心好了,我只想知道有关符峥的,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
魍魉察觉出这个人类的不安,他好心开口解释:
“不会让你损失一点,有关宋延泽的回忆。”
他知道沈彦舟不会拒绝,现在自己就是他溺水之时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肯定死也不会撒手。
魍魉指尖触向他的眉间,一边提取记忆,一边唇角轻轻弯起:
“我知道有一种禁术,以燃烧自己的魂体为媒介。”
“以魂止魂,以魂养魂。”
那个小鬼倾身过来,在自己耳边念了几声术法心咒,沈彦舟下意识抿唇,他想起罗酆六宫内,安白摆脱恶化的代价,是割舍掉自己的半个腺体。
所谓禁术,多是有驳常理,代价惨重的。
“自此,我会如何......”
沈彦舟的第一反应,不是在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他在思考最坏的结果,能不能在那个蠢鬼的接受范围内。
魍魉思考了一会:
“运气好的话,你们都能活,运气不好,你一命抵一命。”
“但是......”
魍魉停顿了一下,语气难得有了几分认真:
“不管成与否,你都会永远失去魂魄,生死簿上不会再有你的名字,同样你便再也无法投胎转世。”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复杂,换了比喻:
“也就是,过了这一世,你就魂飞魄散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沈彦舟这个人或鬼了。”
魍魉点点头,很认可自己的这种解释,他见人沉默,凑过去问:
“你听懂了么?”
沈彦舟大概是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杀死宋延泽恶化的魂魄,然后用自己的魂魄去滋养宋延泽的新魂。
以魂止魂,以魂养魂。
“哦对,外面有个傀儡尸体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冲你来的。”
魍魉起身淡淡看了眼,跟沈彦舟告别:
“我现在要去让那个坏蛋美人尝尝爱情的苦了。”
“希望我们有缘......”
魍魉话说到一半,自顾自歪了下头:
“算了,还是不要再第三次见面了,见到我总归是要晦气些的。”
沈彦舟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魍魉还是跟人摆了摆手:
“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
那个小鬼似乎是离开了,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很淡的罗德斯红玫瑰信息素的味道,伴随着尸体走路的嘎吱声,正徐徐靠近。
察觉到是段榆景的拘魂御尸术,沈彦舟尝试撑着地面起身,又泄力般地摔了回去。
气氛安静得连针掉落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那个聒噪的花孔雀,第一次在他跟前这么沉默。
沈彦舟看不见他在什么位置,但弥漫着的信息素让他确信,段榆景真的来了,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哑巴了?”
段榆景透过傀儡尸体,看见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时,整个人愣了愣。
他进不来地府,只能控制着傀儡尸体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人扶起来,伸手一摸,沈彦舟身上还是冷湿一片的,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又酸又涩。
“姓沈的,是我。”
沈彦舟下意识抬头望他:“我知道。”
段榆景心下一紧,那人空洞的眼神,让他心尖发颤,一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似乎这才发现沈彦舟脖颈上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纱布上还有殷红血迹,像是刚刚止住血的样子,一身惨遭虐待之后的狼狈模样。
那人就这么默默地,无言地望着自己。
段榆景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宁愿自己的傀儡尸体出了差池,给他制造了假象视觉。
沈彦舟借着傀儡尸体的力道,勉强站起身来:
“段榆景,再帮我最后一次。”
听见人沙哑的声音,段榆景心里揪疼,低头看见沈彦舟脖颈上的白纱又渗出了不少血,他咬牙切齿道:
“不帮,姓沈的,你想都别想。”
段榆景隐约已经猜到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感情淡漠之人,此刻却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有些不受控制,他吸了吸鼻子,庆幸沈彦舟看不见。
太丢人了。
怀里的人脸色过于苍白,就连唇色都看不见该有的血色,段榆景徒劳地借助傀儡尸体将人紧紧搂住。
沈彦舟每说一个字,脖颈上的痛意便越发清晰,他微微蹙眉:
“4026.8.11,段榆景,这次你的入殓任务,是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