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星云立马又陷入更深的梦魇中,不再说话了。
他看到深夜空旷的大殿里,年轻的帝王一身明黄色龙袍,独自坐在高不可攀的金銮宝座上。
上百盏连枝灯阙将大殿照得交相辉映,亮如白昼,却照不进他如幽深古井的漆黑眼睛,无尽的孤独潮水般将他淹没,如今他只觉得这偌大的金銮殿倒像个寂寞的囚笼。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身边缺少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来了,是一个人,一个陪着自己出生入死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人,是霍扬风。
如今他平定天下,执掌社稷,这个最该与他共享江山的人,去哪里了?
只要一想到此人,心中那些不安份的毒虫就要噬啃他血肉,让他疼痛难忍。
萧星云孤伶伶的蜷卧在龙椅上,痛得身体痉挛,汗如雨下。
可是他仍执拗的想知道霍扬风到底去哪里了,终于有一只记忆的毒虫撕开他血淋淋的心脏,冒出头来。
短暂的黑暗过后,画面一转,萧星云正在殿中盘膝打坐,此时他的面容已带上三分邪戾之气,更衬得他容颜冰冷如妖似魅,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锋利尖锐的美。
霍扬风闯了进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一脸凝重的说道:“殿下,修炼秘术有损心性,我担心……”
萧星云眼稍微微一挑,邪气暗溢,冷冷打断他的话:“孤心中自有定数,你不必多言。”
霍扬风暗叹一口气,他与殿下相持相扶,一路走来本是彼此最亲近信任之人。以往劝诫,殿下还能耐心解释,只因虎狼环伺内忧外患,唯有修习秘术才能最快提升实力,实乃无奈之举。
如今殿下却连听都不愿意听下去了,性格也日益偏激执拗,君臣之间终究是渐行渐远。
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最终决裂却是因为景宏帝数次对萧星云说过,霍扬风有让江山易主的狼子野心。
萧星云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但后来霍扬风沙场上屡建奇功,大有功高盖主之势,而且他在萧星云面前从不以臣自居,态度毫不谦恭甚至咄咄逼人,萧星云不得不对他生出防备猜忌之心。
直到有一天,景宏帝突然召见萧星云,当时宫中传闻陛下病危,此时召见太子定然是为传位之事。
而等萧星云赶到紫宸殿时,却只见到本应在塞外出征的霍扬风,未奉诏命出现在皇帝寝宫。
他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在当时的萧星云眼中,只觉得此人就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宫内尸体陈横,已成了人间炼狱。
看到萧星云出现,霍扬风大吼一声:“殿下休要进来!”
他当着萧星云的面,挟持了景宏帝,眼看就要将之一剑穿胸。
“不!”萧星云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
他飞身扑过来,抢夺霍扬风手中的凶器,霍扬风丝毫不让,毅然决然的将手中重剑插入景宏帝的胸口,并用力搅动,老皇帝口中吐出内脏碎片,瞬间毙命。
萧星云双眼发红,额上隐隐浮现出一瓣黑色的莲花印记,他捡起地上的残刃,想都不想,从霍扬风后背捅入。
霍扬风缓缓回过头来,唇间鲜血不断滴落,眼神像是要哭,勾起的嘴角却又像要笑:“殿下与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要弑君?为什么要背叛我?”萧星云声嘶力竭的质问,说到最后三个字,已经破音,仿佛战场上金戈相击,锋残刃断,发出最后悲鸣。
霍扬风伸出染血的手指,想要擦掉他脸上汹涌而下的泪水,但还未触碰到就被萧星云狠狠的甩开,霍扬风一个踉跄,也许是因失血过多,也许是萧星云绝决仇视的态度,他终于失尽全身力气而倒下。
他仰望着萧星云,仿佛虔诚的信徒伏在地上仰望自己的神明,目光浓烈而执着,似乎要在他瞳孔涣散之前,将萧星云的模样深深的印刻进去。
随着血流走的,除了身体的温度,还有经年辗转却说不出口的痴心妄想和执念。
“杀景宏帝,我不后悔。”
这是霍扬风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萧星云双眼红得滴血,头疼欲裂,耳中轰鸣作响,仿佛心中有什么如山般沉重的东西,随着理智那根弦的崩断,也正在轰然倒塌。
他的整个世界自此之后,完全变了。
血流飘忤的大殿中,响起萧星云阴冷无比的声音:“来人,将这个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