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收时节,苏夫人的嫁妆庄子到了收租时节。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派朱玉笙去巡庄收租,顺便安排来年的耕种事宜。
朱玉笙接到婆母指令,还有些不敢相信:“婆母,您真的……让我去您嫁妆庄子收租?”
她也不怕自己被佃农糊弄?
苏夫人意味深长:“你去了就知道了。”
听起来怪神秘的。
大概是苏夫人嫌弃她的贴身丫环不靠谱,等朱玉笙坐上马车,发现陪同她的是吴安的乳母钱妈妈。
钱妈妈从新婚第一日就与她结了梁子,对自己奶大的孩子娶得这样悍妇,一言不合便扎穿了她的手掌,心中不知道压抑了多少喜,平日当着苏夫人的面尚且收敛,碰上两人同领一份差使,少不得刺她几句。
难得钱妈妈今日好像没带嘴,安静的坐在马车上,眼圈通红好似很难过,惹得朱玉笙瞧了她好几眼,最终没忍住,问道:“钱妈妈,你临出门时被夫人训了?”
“没。”她气鼓鼓的。
“被人打了?”
“没。”
朱玉笙觉得奇怪:“那你怎么不找我的麻烦了?”
钱妈妈气哼哼瞪着她,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说:“你怎是这样的人?大公子要是活着,也得被你气死。”
朱玉笙不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何忽然提起吴安,对于只见过一面便阴阳两隔的丈夫,他长什么样其实朱玉笙都没细瞧,经过两个月时间,甚至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不过她可不能背这口锅:“钱妈妈这话说的,我再恶劣,也不敢把丈夫活活气死啊,你可别冤我!”
钱妈妈想想,还是忍不住难过的抹眼泪,放着这样鲜活的美人,性格虽然不大好,但着实聪慧能干,大公子竟还是去了。
好半晌,她才终于问:“二房真的害死了公子?”
这个问题,朱玉笙也不能回答她。
不过从苗姨娘的焦急程度来看,估计确有此事。
以吴安的身体,其实二房下不下去差别不大,只是让他多活几日。但二房为了找大房的晦气,竟然在新婚之时害死了新郎,也着实可恶。
“此事……总要等夫人追查下来,人证物证俱全,才好定罪。”
朱玉笙总觉得,以那位表公子的能耐,不过是桩小案子,落在他手里定然很快真相大白。
马车很快驶进苏夫人庄子。
庄头老陈亲自来迎,且格外殷勤:“夫人传话过来,说大奶奶要过来,小人忙催促他们把地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好给大奶奶过目。庄上清贫,也没有好厨子,大奶奶一路辛苦,将就吃一口。”
朱玉笙还不知道苏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与庄头客气:“陈叔是跟着婆母的老人,我且得跟着学学呢。”
谁知进了庄子正院,饭菜摆上来,意外的她竟见到了表公子。
“慕表兄几时过来的?”两日不见,金尊玉贵的表公子竟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可惜其人气质太过金贵,披着麻布也好似落难公子,让人忍不住去想,粗布麻衣可会磨伤了他的皮肤。
卫灏为苏夫人之事而奔忙,寻踪查找翠墨踪迹,两三日不曾吃过一顿安生饭。此刻举筷坐下,示意她边吃边说。
“说来话长,先容我喝口汤。”
当季的时蔬鸡蛋做的汤,黄绿相间,煞是清爽,他小口小口喝了小半碗,这才道:“也没多少日子,就昨晚带了个人过来,一会吃完饭带你过去看。”
钱婆子在旁守着,神思不属的模样,想问又不敢问,向朱玉笙瞧了好几眼,催促她问问。
朱玉笙大为吃惊:“慕表兄找到翠墨了?”
卫灏挟一箸山珍,就着米饭咽下去,眼底还有些黑青色,似乎好几夜不曾休息:“本来我要进城向舅母禀报,不过既然舅母派了你过来,事关表弟,你……”话行至此,他仿佛此刻重新正视了朱玉笙的身份,缓缓说:“你既是表弟的妻子,也理应知道真相。”
朱玉笙至此才明白,哪里是苏夫人觉得她能干,派她来自己的嫁妆庄子收租,再安排春耕事宜。分明是翠墨事发,她自己太招人耳目,不便出门,才安排朱玉笙过来。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老陈可能深得苏夫人的信任,做戏做全套,有模有样唤了各处佃农来交租,还引着朱玉笙按个点评佃户们交上来的租子成色。
朱玉笙忙了半日,只等天色渐暗,所有佃农全都回去了,自有人收拾了交上来的租子,正院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提着个灯笼,引了朱玉笙往宅子后面去。
苏夫人的嫁妆庄子似乎不小,光是庄上的院子便建了三进,而朱玉笙甫来便被引到了二进院里去住。
她跟着老陈头,身后还有钱婆子,三个人游走在无人的庄院里,直到在最里面一进宅子停下来。
最后一进宅子里,建了一整排高大阔朗的库房,用于每年收租子堆放粮食或者春种的种子之类。
最边上的一间库房门虚掩着,卢登守在门口,老陈头轻敲了两下,里面自有人拉开门,他反而远远退开,示意朱玉笙进去。
朱玉笙大着胆子进去,身后还跟着钱婆子。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仓库要比想象的大上许多,原本只有个小小的透气的窗户,现在都被牛皮纸蒙的严严实实。
梁上垂下来的绳子是绑着个人,浑身血淋淋的,以手腕的纤细程度来判断,应该是个女子。
她疑心是翠墨,钱婆子已经先她一步上前,拨开那垂下来盖住整张脸的长发,露出一张端秀的圆脸孔,许是因为近几日担惊受怕,竟已经脱去了旧日的圆润,下巴尖俏。
“你怎么找到她的?”朱玉笙大为好奇,同时也对他的办事能力叹为观止。
翠墨“私奔”一事在刺史府掀起巨大的波澜,羡慕者有之;同情者有之;鄙弃者有之……总归说什么的都有。
真相唯独翠墨本人跟苗姨娘清楚。
卫灏说:“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可惜了。”
他说别人可惜了,那便说明这丫头定然是个聪明的。
钱婆子已经忍不住,揪着她的头发质问:“说,你为何要害安哥儿?”
她从小奶大了吴安,况且病孩子原本就比健康孩子难带,就算是熬夜不睡的时候也要比旁的孩子多,自认为尽心竭力,等吴安成亲生子之后她也能亲眼见到奶儿子后继有人。
谁知——二房天杀的竟敢在新婚之日向安哥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