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祈两年前就死了。”
苏婷哽咽地说出这句话，近乎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她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目光迷离而空洞，如同置身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雾之中。
苏文英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苏婷，想把她扶起来，没想到手还没碰到苏婷，就被她一掌拍开。
苏婷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苏文英，苦笑了一声，问道：“你知道张祈怎么死的吗？”
“他是劳累过度猝死的。”
苏婷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滑落。
苏眠走到门边，缓缓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那次我满心欢喜地把张祈带到家里，因为我觉得你一定是希望我幸福的。”苏婷的眼眶微微发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张祈，嫌弃他没钱。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仅仅只是因为钱，竟然当着我的面，逼迫张祈跟我分手。”
苏婷的表情逐渐扭曲，似乎在尽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
“从那以后，张祈便努力地工作，甚至一天打十几份工，每天都累得要死，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自打我怀孕之后，为了能让我和孩子有一个家，他更是拼命，终于，张祈靠着自己的双手，在云城买了一套小平房，他当时还特别高兴地跟我说，这个地方小，怕你住不惯，将来要买一个更大的房子，把您也接过来住。”
苏婷说着，忍不住哽咽。
苏文英听着女儿的话，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些刺痛。
“就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获得您的认可的时候，您又以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他。”
“张祈不懂，可我是您的女儿，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您只是看不上我喜欢的人，就算不是张祈，换了其他任何人也一样。”
苏婷说到后面，几乎是低吼着出声。
“张祈从来都没有说要带我私奔，因为他觉得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
“以前，总是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活的跟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只有那次，我不想再听从您的安排了，我想自己掌控我的人生。所以五年前我偷偷带着张祈一起回了云城。”苏婷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一股无法言说的苦楚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苏文英听到苏婷亲口说出这话，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将她仅存的理智炸得支离破碎。
苏文英没想到，当年竟然是苏婷自己带着张祈离开的。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蒙在鼓里，还傻傻的以为苏婷是被张祈蒙骗，才会一声不吭的离开她。
真相居然是这样！
苏文英简直不敢相信，跌跌撞撞地坐在椅子上，胸膛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
苏婷将自己这几年的苦楚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看着眼前的苏文英，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这一生太短，能和心爱的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就这样简单的一个愿望，对苏婷来说，也已经变成了奢望…
“妈。”苏婷半蹲在苏文英身旁，语气中充满了哀求…
苏文英看着眼前的苏婷，狠狠地甩开了胳膊，“当初你跟男人私奔的事儿可是传的沸沸扬扬，你倒是走得干脆，留下我一个老婆子，整天听那群八婆嚼舌根，害得我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苏文英狠狠瞪了苏婷一眼，语气中充满了愤恨，“现在你竟然还想让我帮你带那个小畜牲？”
“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小畜牲。”
苏婷双唇紧抿，强忍着内心的火气，她看了一眼苏文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苏婷默默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慢慢地睁开眼睛，双手用力地握成拳，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苏文英看苏婷这副架势，还以为她又要跟自己决裂，不屑地冷哼一声，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对这个女儿没有任何期望了。
苏文英不想再看苏婷的脸，索性直接扭过头，手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说道：“你爱干嘛干嘛，反正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
苏文英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噗通一声，苏婷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妈，这次算我求您，行吗？”
苏婷的脾气有多犟，苏文英几年前就领教过了，可她没想到，苏婷如今却愿意为了一个苏眠朝她下跪。
苏文英看着眼前如此卑微的苏婷，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愤怒。
“你…”苏文英气极，一巴掌打在苏婷的脸上，苏婷的脸顿时有些发红，“你给我起来，谁让你跪了。”
苏文英指着跪在地上的苏婷，身体微微抽搐，一滴眼泪滑过她苍老的面容。
躲在门后的苏眠看到眼前这一切，心里害怕极了，光着脚就往外跑，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朝苏婷奔去。
苏婷也没想到苏眠会突然跑出来，连忙站起身，将苏眠抱在怀里。
“眠眠别怕，妈妈在。”
苏婷轻轻拍着苏眠的背，柔声地安抚。
“妈，对不起…”
苏婷看了一眼苏文英，慢慢地放开苏眠，朝着苏文英磕了三个响头。
苏眠什么也不懂，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苏婷轻轻抚上苏眠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眠眠，妈妈对不起你…”
苏婷深深地看了苏眠一眼，从背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到了桌子上。
“这些钱是我和张祈这几年全部的积蓄，还有单位发来的抚恤金，应该够您和眠眠用了。”
苏文英怔怔地凝视着苏婷，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你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小畜牲，准备把这个包袱丢给我是吧。”
苏文英死死瞪着苏婷，将桌上的钱狠狠地甩到苏婷的身上，对着苏婷大吼道：“你真以为我老婆子稀罕你这点儿破钱？”
苏婷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把将苏眠拉过来，推到苏文英的身边，转身就要离开。
“行啊，苏婷，你可真有本事。”苏文英看着苏婷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妈妈，呜呜，你别…别走，呜呜，别丢下我，妈妈…”
“就这样，我被丢在了奶奶家，我拼了命地喊‘妈妈’，可我妈却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苏眠的眼眶泛起了一层水雾。
姜洛烟小心地撩起苏眠额前的碎发，无声地安慰着她。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乖乖听话，妈妈一定会回来接我，可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有来。”
“每每想到这儿，我就哭，可后来，苏文英似乎是烦了，只要我一哭，她就把我关在杂物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每当感觉自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透过墙上的木窗，抬头看看月亮。”
“一想到，这世间，还有星月可以寄望，心里便没有那么痛苦了。”
苏眠说着，眼泪从眼眶缓缓落下，滑到唇角。
“三年后苏文英便因为突发心梗去世，我又变成孤身一人了。”苏眠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妈应该也不会把我接回去吧。”
“苏眠…”
姜洛烟看着苏眠，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疼在她的心间弥漫。
姜洛烟的指腹轻轻地抚上苏眠的脸庞，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苏眠，你不用怕，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虽然没有赶上你的过去，但你的未来，我永远也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