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阁。
大年三十,也座无虚席,谭墨在门口迎客,他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周到,人情世故拿捏得恰到好处,和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有几分交情。
见到萧景胤,他的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亲自把人引到顶楼的天字号包厢。
萧景胤长相美如冠玉,气质清冷疏离,只立在那儿,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过只可远观,不可肆意亵玩,有些子引人注目,认出他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太子殿下屈尊降贵去临江阁喝酒吃肉也不是什么大事,朝中的文武百官,就连左右丞相,也都去过啊。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酒好喝,菜好吃,弹曲的小娘子也长得好看,这地方对男人而言,可谓是天堂啊。
就算是偶然见到了,也没人敢上前跟太子殿下打招呼,怕打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直接就装作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但若是擦肩而过,和太子殿下撞个正着,那只能说倒霉了,尽量把头低低的,装孙子呗。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坐着两人,一个和尚,还有一个翩翩公子。
空海揉着肚子,怨声载道:“太子殿下,你再来晚一步,小僧可就要饿死了。”
“你竟然会乖乖等着孤开席,倒是出乎孤的意料。”萧景胤背着手走过去,落了座。
“小僧要是敢不等你,何公子恐怕再也不会让我踏进临江阁的大门了。”空海有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动筷子了,可一旁的何宁泽正襟危坐,明明在笑,却笑得让人害怕。在何宁泽心里,太子殿下是最最紧要的,他会不会饿死,人家才不会担心呢。
不过千盼万盼,终于把人盼来了,空海贼贼的笑着:“敢问殿下,可以开饭了吗?”
太子殿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萧映仪的碟子里。
萧映仪浅声的道谢,也拿起筷子。
四人同桌,气氛松快,没有君臣之分,只有挚友相聚一刻。
何宁泽拿起酒杯,“空海大师,让你饿着肚子是我的不是,宁泽向你赔罪了。”
“何公子客气,小僧以茶代酒祝临江阁新的一年,生意更上一层楼。”空海为了超渡护国寺一遭逝去的亡魂,一句戒酒,就真的再也没有沾过半滴。
两人碰了杯,一笑泯恩仇,仔细一想,又哪有什么仇,都是些小事罢了。
虽然酒不能喝,但肉还是要吃得痛快,空海大快朵颐,吃相却不难看,一边吃,一边逗荣昌公主开心。堂堂公主没什么架子,头一回来临江阁,有些拘束,人坐在萧景胤身边,乖乖的埋着头吃东西,实在惹人怜。
萧景胤平时就冷着一张脸,神色喜怒难辨,坐在那儿喝酒,静默不语。
但何宁泽却敏锐的察觉到太子殿下心情很差,他舀了一碗暖汤,递到人手边:“殿下,请用些甜汤吧,酒喝得太急,恐会伤身。”
喝点甜的,心情也会好些。
“多谢。”萧景胤放下酒杯,端起汤碗。
饭毕。
街上的人,潮流涌动,都往一个方向走。
萧映仪好奇,也想去看个热闹,但空海吃饱了就窝在那一处眯着眼睛养神,萧景胤压根没那个心情,何宁泽看萧景胤不痛快,就在一旁抚琴宽慰一二。
她只好自己出门了,反正周围都有亲卫在暗处紧紧的跟着,也不怕什么刺客搞突袭,会出什么危险。
下了楼,萧映仪专门找一人问了问,方知都是去镜湖边上看焰火的。想起顾幼菱的话,便也兴冲冲的跟了上去。
人还真是多,脚尖贴着脚后跟,镜湖是一大片方形湖,湖上有几艘画舫,隐隐约约传来靡靡之音。
湖边四周挤满了人,萧映仪被挤上了桥墩,踩着阶梯,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摔了,被一位好心人拉了一把,站稳后,她心有余悸的抬起头:“谢谢…公子。”
拉着她的是一位男子,一身紫袍,戴着一张狭长的狐狸假面遮住了眉眼,露出半张脸,他轻道:“姑娘,没事便好。”
萧映仪紧紧的盯着眼前人,心底的那根弦又被拨动了,眸光闪烁,嘴角上扬,她直白的眼神让男子有点受不住,躲着她的目光,准备撒手而去。
“不要走!”萧映仪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衣袖,声音立马哽咽了,“公子,小女对此路不熟,心中害怕,你能陪我一起看焰火吗?”
这话唐突的不行,但她却不想放人离开,哪怕待一小会儿也行。
“姑娘,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男子眸中蓝光闪动,嘴角挂着一丝坏笑:“你啊,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小心我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我数钱呢。”
萧映仪却笑了,很认真的在笑,“若是那样,我也认了。”
他们人在桥上不走,堵的后面人也走不了,男子见了,没有法子,淡淡道:“既如此,你好好跟紧我。丢了,我可不管。”
夏慕言说这话,心虚得很,堂堂一国公主若是在他手里弄丢了,自己铁定要被那位太子殿下大卸八块了,八块还是少的,人家估计还不解恨。
他在前面走,还不时的回头往后瞟,看人有没有跟上,却只看见萧映仪仰着头,开心的笑着,一脸的幸福,发现他的目光,还乖乖道:“公子,我有好好的跟着呢。”
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疼得厉害,鼻尖酸酸的。
啊,真好,他的公主还好好的活着。
不过,肯定还是被吓到了吧,她胆子小,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做噩梦。
三生堂,呵,总有一天,他要灭他满门。
焰火快开始了,顾幼菱刚买到消食果,晚了些,发现镜湖那边儿人多,就懒得过去了。
周承见她兴致缺缺,就带着人在江岸的拱桥上,一边吃果子,一边站在那儿看风景。
桥上也有不少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桥下有小船经过,有人唱着小曲,凄凄切切,有点子痴男怨女那味儿了。
周承躬着身子,趴在栏杆上,眼睛盯着顾幼菱的侧脸,柔声道:“阿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他认识的顾幼菱,天真烂漫,娇纵可爱,应该不懂悲伤是何物才对。可为何突然间,他的阿菱就变了,时不时的流露出,连他也无法看懂的神情。
周承总是有种错觉,顾幼菱离他越来越远了。
顾幼菱把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睫毛轻垂,慢慢的咀嚼着,吞了下去,才开口:“我…没事啊。”
她笑得勉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可手心却冒了汗。
“没事就好。”周承也不逼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轻道:“有一天,你想告诉我了,再慢慢说吧。”
“阿菱,我会等你的。”
顾幼菱诧异的扭头,两人突然凑得很近,鼻尖都碰在一起了,吓了她一大跳。
她想躲,却被周承搂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紧绷的不敢动弹。
顾幼菱屏住呼吸,攥紧手心,实在有些紧张。
她和周承无论前世今生,都止乎礼藏于心,肌肤相亲不曾有过,唇齿相依不曾有过,做得最出格的就是拉拉小手,搂搂抱抱都要看场合。
现在,是要发生点儿什么了吗?
但是,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
她的身体竟然在抗拒,连她的心都满是紧张,没有半点欢喜。
为什么!
明明周承是她的未婚夫,爱她护她,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要不自觉的抗拒!
顾幼菱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能动,警告自己不能反抗,不然,会伤到周承的。
可少年只是小心的抬起下巴,在顾幼菱额头上的鲛珠上吻了一下,很轻很轻,没有纵着自己碰她半分。
突然焰火划破夜空,绚烂的绽放,又满天坠落。
一眨眼,就消失了,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