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旁边种着一棵海棠树,枝头上有雪落下,散落在空中,变成了粉。
太子殿下从棋盒里重新拿出一子,执棋下在一角,定出胜负。
这一招,下得让何宁泽直呼妙哉,他拢了拢雪袍,察觉到夏慕言吓得缩着脖子,打趣道:“慕言,你干的是阎罗王的活计,成日里都是跟一群恶鬼打交道,还怕什么妖孽鬼怪不成。”
夏慕言伸长了脖子,死鸭子嘴硬:“谁怕了!我只是觉得竟然有人能比公子还未卜先知,有点…有点惊到了而已。”
“这有什么稀奇的,世间万事万物都可推演,人人皆可,只是有的准,有的不准罢了。”何宁泽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没那么烫,直接一干而尽,他有点好奇:“可知那姑娘的身份,一个姑娘家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应是非富即贵。”
“那姑娘怕我不答应赊账,直接把身份亮明了,还拿出自己的贴身玉坠放在我这里做抵押。”夏慕言从袖中取出玉坠,递给何宁泽。
何宁泽拿起细细的端详着,慧眼如炬,开口道:“这玉坠乃是一对,雕着龙凤呈祥,是用一块天生暖玉制成的,世上仅此一对。当年镇北侯周梁迎娶福熙郡主时,先帝将这对龙凤玉坠作为新婚礼物赐给了他。这姑娘拥有此玉坠,其身份恐怕不是镇北侯的女儿,就是他家的儿媳妇了。”
众所周知,镇北侯周梁膝下只有一子,名周承,自幼和忠勤伯府嫡女顾幼菱早早定了亲。
夏慕言直接戳破道:“她道自己是忠勤伯府嫡女顾幼菱,说若是她赖账,就让我直接去她府上。”
“这顾小姐还真是胆大过人,竟然直接就将自己的贴身物给了你。”此举动放在这个三纲五常,等级规矩森严的国度里,也是相当炸裂了,连何宁泽都忍不住钦佩一二,“何某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位顾小姐了。”
“那位顾小姐美倒是极美,凶也是真的凶。”夏慕言摸摸鼻子,轻笑了下:“她应该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苦着一张脸,依依不舍的,临走时还恐吓我,若是任务失败了,她就想尽办法把整个月瑕堂给灭了。”
一旁的太子殿下冷眉轻蹙,伸手摸起那块玉坠,触到一片温润如水。
恍惚间,脑海里又浮现那梦中的一幕,他把人压在锦被上,梦中人不着寸缕,只有脖颈上戴着一块玉坠。不过是龙凤首尾相连,合成的完整一块儿。她如泣如诉,眼角有泪滑落,滴在坠子上,也落到了他的心里。
萧景胤一手紧紧攥着坠子,一手轻揉眉心,一时间,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何宁泽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异样,接着问道:“那位顾小姐,可还交代过什么话。”
夏慕言想了想,微拧眉:“她说那些刺客,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全部都得死。”
他单膝跪地,请求道:“公子,明日的任务可否让属下亲自前往。”
何宁泽轻咳了下,“我还以为你会说,今晚你要直接带着人去灭了三生堂呢。”
“属下的确想过,但…月瑕堂的规矩,任务里面写明了时间地点,就要严格执行,不可人为干预。”
夏慕言很想任性一回,为了记忆里的那个人,可是,物是人非,他们终究回不到过去了。肩膀上的烙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是奴,没有自由的奴。
“嗯,你如此想便好,此事不可妄动。”何宁泽也知道夏慕言心中的顾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只叮嘱道:“记住,此行,你是去杀人的。”
“是,谢主子成全。”夏慕言垂眸,眸中蓝光浮现。
事情禀告完毕,夏慕言便想赶紧回去做明天的准备工作,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计划周密。
正要走,忽然转身,想起一事,他跪在一人跟前,躬身正色道:“太子殿下,可否将玉坠还给属下。”
这可是那位顾小姐的抵押物,又价值不菲,意义不凡,弄丢了,他可赔不起。刚才一着急,差点忘记了,伸出手,等了许久,却迟迟没人应,大着胆子抬眸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眸色幽深,清冷矜贵,拿着玉坠把玩,似乎很…很喜欢。
许久后,他才冷冷道:“此物先放在孤这里。”
说完,直接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滚吧。
夏慕言麻溜得双腿跑得极快,回月瑕堂的路上,他慵懒的靠在马车里,望着有些阴沉的天,似乎又要下雪了。
破晓时分。
宫里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公主要出宫是件大事,仪仗要提前准备,跟过去伺候的人要提前选好,还有随行的侍卫更是要百里挑一。公主为母祈福,皇帝感念其孝心,也派出了自己的精卫一路随行保护公主。
去护国寺上香,不能穿得华丽,公主一身素白,未施粉黛,一头青丝梳着流云髻,只簪了一朵花,花心镶着一颗明珠,顾盼生辉。她裹着斗篷,进了车舆内,启程了。
一路上,行事低调,径直出了京城,进入主路。
天儿冷,雪化得慢,路上马蹄飞溅,白色粉粒飘扬。
主路只有他们一行人,两旁都是针叶林,周遭静得厉害,公主身旁近身伺候的宫女,觉得有些不对劲,掀开帘子看走到了哪里。
车辇被精卫无死角的包裹着,前后都有侍卫保驾护航,让宫女稍稍安下了心,放下帘子,柔声道:“公主殿下,再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了。”
荣昌公主眼睑处一片乌青,眼角也红红的。皇后吐血后,她就一直食不知味的陪伴左右,身子虚弱,脸色苍白,但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吾知晓了。”
话音刚落,一支箭簇射进了车厢内,正中宫女的肩头,吓得荣昌公主捂住嘴,刚要上前查看情况,那宫女嘴唇乌青,闭上眼睛倒下了。
荣昌公主立刻大声喊道:“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