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三人。
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追剿这三人。
若是没有这三人,也不会有他如今的处境。
摸着头上的光头,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要好好出口恶气。
为了不趁人之危,他等着这三人吃完饭。
这才站起来高呼。
“玄甲卫何在,随我杀敌。”
话落,李世民抄起边上的饭盆,一马当先,冲向魏猴儿。
“杀敌。”
边上数百人能动的玄甲卫,都学着李世民的样子,抄起饭盆,一拥而上。
李靖苦笑摇头,连忙跟上,护住李世民。
李世民冲到近前,手中饭盆一下盖在魏猴儿的光头上。
“咣当~”一声脆响。
魏猴儿被砸懵一瞬,刚刚喝了不少下面人进供的烈酒,本就晕乎乎。
这一下,提神醒脑,瞬间酒醒。
他瞪着李世民,目眦欲裂。
遥想之前,他可是率领十万农民军的一方霸主。
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子,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砸了脑袋。
这让他如何忍得。
“你他娘的找死,弟兄们给我干他。”
说着,他挥舞拳头,敲向李世民的光头。
而他身后的农民军,这两日吃饱喝足,已经没人愿意跟着他拼命。
主要在这里挖煤,虽然辛苦,但一日三餐管饱,还有夜宵。
听说每月还有工钱。
若是表现好,一年后还能落户在新城,分地、分房子。
若是闹事,朝廷征兵、徭役,会充作新城百姓送去服役。
那可是死路,他们就是不愿服役才造反的,可不想再走回头路。
因此,魏猴儿身后只有十几人站出来,其他人大多是围观。
而李世民这边,身后的玄甲卫虽然想帮架,但奈何地方太小,根本施展不开。
就这样,人群中,一群人看着李世民和魏猴儿互殴。
李靖、柴绍连忙拉着李世民。
刘黑闼、苏定方拉着魏猴儿。
由于李靖身手较好,时不时还能抽出手,拉一拉对面的魏猴儿。
不一会,李世民和魏猴儿鼻青脸肿的坐在木床上,瞪着对方。
两人手下,十分有默契的清理现场,打扫地面。
“好小子,我魏猴儿平生最敬重英雄。”
“敢和我动手的没有几个,报上名来。”
“我今日便交你这个朋友。”
“以后行走江湖,报我魏猴儿的大名,没人敢欺负你。”
李世民挺起胸膛,像只战胜归来的公鸡,只是说话不是很利索。
“李……世……民”
魏猴儿点点头,看向一旁闭目沉思的李靖,咬牙说道。
“不知这位身手了得的英雄怎么称呼。”
刚才就是这老小子拉偏架,不然那小子早被他揍趴下了。
李靖拱拱手,“李靖。”
说完,继续闭目沉思。
身为朝廷正统的他,不屑和反贼来往。
魏猴儿全然不在意,招呼着众人。
“如今,我等落难至此,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几位可赏脸喝一杯。”
“来人,上酒肉。”
不一会,一个木床前,摆满了酒肉。
这些都是刚才夜宵,下面人省下来的。
李世民本着打听消息的想法,学着魏猴儿,席地而坐。
李靖见状,忙坐在李世民身旁。
柴绍瞄了一眼,他心中挂念李秀宁,静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无边夜色,发呆。
其他人围坐在这几人边上,听着魏猴儿说着他的英雄故事。
“想当年,老子带着几百号人从家乡出来,一年下来,手下不下十万人。”
“整个辽东,老子的大名无人不晓。”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世民听着眼前汉子杀伐天下的故事,学着几人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被呛着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魏猴儿看着李世民的样子,哈哈大笑,贴心地给李世民倒酒。
“若我小弟还活着,该有你这么大了吧。”
李世民看着眼前豪迈的汉子,顿生好感,认真问道。
“你为何造反?”
盯着酒壶中的烈酒,看着酒水中那张饱经沧桑、不再年轻的脸,他口中呢喃,像是陷入了一段不好的回忆。
“为什么造反?”
“我本是一衙役,皇上要建行宫,我奉命抓我大哥去。”
“皇上要修运河,我奉命抓我二哥去。”
“皇上要征兵,我奉命抓我三哥去。”
“皇上行宫要宫女太监,我求县太爷能不能放过我小弟、小妹,我魏家只剩这两个孩子了。”
“可县里凑不出三千美貌女童,一千男童,县太爷说他自己的闺女都保不住。”
“我亲自送小弟、小妹去的行宫,我只记得那日阳光极冷。”
此话一出,厂房内一片沉默。
不少汉子感同身受,撕心裂肺的哭泣着。
一人哭,两人哭,最后整个厂房一阵痛苦的哭声。
这些遭遇,无论官兵还是平民,他们都经历过这种苦楚。
听着周围的哭泣声,李世民低头喝着酒,酒入愁肠,心中蓄满悲苦。
“就算这样,我都没想过要造反。”
“我从小没了父亲,我母亲常说,既食君禄,君父即尔父,要忠君爱国。”
“可我哭瞎双眼的母亲,不过是接受反贼开仓放粮的一点粮食。”
“朝廷说我是反贼,要杀我全家,诛我九族。”
“你说父亲抛弃儿子,儿子就不该反抗吗?”
“你说,我该不该造反!”
说着说着,铁塔一般的汉子早已泣不成声。
这些年的苦楚化成泪水,落入酒壶中,被他一饮而尽。
话音刚落,悲愤交加听着故事的观众,起身高喊。
“该!”
“该!”
“该!”
“……”
声音有不少来自李世民的玄甲卫。
听了眼前汉子的话,李世民心中默默念叨。
“若我是他,我会造反吗?”
举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口,强压下心中可怕的想法。
以如今,陛下对他们李家的猜忌,若有异动,必定满门身死。
在没有足够实力反抗之前,这种心思就不该有。
如今玄甲卫已全军覆没,更是没有这种资格。
李靖默默拿起酒壶,帮魏猴儿倒满酒,随后自斟自饮,面无表情。
待酒宴散后,李世民躺在床上,想着魏猴儿的话,久久不能入眠。
若是皇帝真是这般不堪,百姓真是这般凄苦,那他又该不该反呢。
翻来覆去,思索良久。
“小子,外面都是陡峭山崖,我劝你还是打消逃跑的念头。”
闻言,李世民闭上眼睛。
今日战败的屈辱、家底尽毁的惨痛、全身的伤痛,化作两行清泪,从他眼眸中涌出。
最后,带着纠结后的想法沉沉睡去。
他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