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饿殍满地的景象,饶是刘氏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到也觉得心惊。
情况比前些日子更加严重了。
刚从王家村出来的时候,刘氏曾看到一户人家,那家小儿已经饿的都要晕倒了,他阿娘赶紧掰了一块蒸饼塞到他嘴里,瞬时就被饿急了眼的流民一哄而上,将她家里的粮食袋子全都抢走了,之后那妇人嚎啕大哭,汉子以拳砸地也没什么用。
一路上,刘氏的秘诀就是不能在人跟前露粮,吃饭也要背着人才好。
回忆当初,刘氏还能感到一阵害怕。
“三娘,今日开始就不再做热食了。咱们这儿还有些蒸饼,狍子肉干,还有炒米,足够大伙儿撑上几天的。”
这几日,她只要一有空闲就开始制作蒸饼和炒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流寇,粮食储备的越足越好。
刘氏做的蒸饼是白面儿混着黑面儿做成的,里面加了野菜,比起那混合着米糠做成的饼子好吃多了。
这样的蒸饼有粮食的香味儿,就算是让她顿顿拿来啃也不会觉得腻。
娃儿们都懂事的点头,表示吃蒸饼就可以。
覃三娘虽然觉得这蒸饼确实有一股麦子的清香,但是若是顿顿吃的话便显得有些难以下咽了,不过也明白保命要紧。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刘氏活了这么多年,能洞悉人性!这是她一个新时代女青年所不具备的。
“婶子,三娘,这水也要省着些,这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吴春花抬头望天,忧愁地说道。
天气旱,水也是越来越少了,这几日顾青山去取水的时间逐渐加长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覃三娘好想让老天爷下个雨。不过今日又是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也无,更别提是下雨了,估计龙王爷去度假了。
晌午,大娃去知会顾家父女,说了阿嬷的打算。
顾青山知晓刘氏的意思,反正他一个糙汉子吃什么都行,至于闺女那是个懂事的,并不需要他多交代什么。
阿织伸着小手拍拍阿爹的肩膀,表示她也没事,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还能做轻微的运动。
难民相继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不少人已经看到了阿织和胖丫手里的蒸饼,虽然这饼是黑面菜饼,但是总归是有粮食味儿的!
有那些心术不正的不由眯起了眼睛,不过当看到坐在她们旁边的刀疤脸大汉,只能又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这情形覃三娘也看到了,以至于自家的几个娃儿,覃三娘压根儿没敢让他们出来,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上许多。
很多难民家里已经断粮了,隔得老远她甚至看到有人正在交换孩子和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烹了来吃的。
远远望去,路边的树已经被剥光了皮儿,远看都是白秃秃的一片,地上的草也都被翻腾了一遍,能吃的草根儿都已经被挖出来了。
有那些实在走不动了的,便只能躺在路边等死,或者等待力气恢复一点儿,再如同僵尸一样向前移动……
覃三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饥荒,这会儿真的很震撼,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饿殍千里?!
作为一个携带物资的现代人,她非常想去帮助他们,只是一来这物资是有限的,里面的米面不可能再生,而且这粮食并不多;二来就是这灾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救谁?救多少?
天刚暗下来的时候,大伙儿停下做饭烧水,还没等水烧开,便听到远处一阵呼声,流寇来了!快逃!
流寇?刘氏等人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赶紧拍醒已经昏昏欲睡的娃儿,让他们赶紧上车,胖丫急忙驾驶了骡车向前跑去。
顾青山的脚力极其快速,即使推着板车, 也丝毫不能减慢他的速度。
“胖丫,往山上去!”
“听你青山阿叔的,往山上去!”覃三娘的呼声传来,此刻她已经同胖丫一起坐在车板上,“阿娘,嫂子,看好娃儿,抓好了!”
难民四散而去,大部分顺着官道往南边逃过去了,还有少部分像覃三娘他们一样顺着山路逃进山里。
流寇队伍里的大部分都是流民,面对四散而去的难民,势必会首先选择那些往南去的难民。若是上了山再遇到什么野兽那就不妙了。
这山上都是饿急了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它们的腹中餐。
流寇中的小头目眼见一群人往山上去了,里面还有骡车之类的,一看就是有油水的,说不定还能搜刮出不少粮食,可转念一想还是小命更加要紧,也不想以身犯险了。
吴春花和刘氏搂着几个娃儿坐在车厢里,虽然车厢颠簸,但没人敢吱声。
这车在平地上尚且不能保证四平八稳,何况在山间的崎岖之路上。若是可能,覃三娘都打算弃车逃跑了,什么还能比命更重要?
此刻她也没工夫看看后面是否有流寇跟着,想到自己的三个小娃儿,认命地赶着大灰跑吧,虽然颠簸也好过让她背着娃儿跑。
丛林里一片漆黑,只有大灰哒哒的声音和车轮滚动的咯吱声。
幸好一路上有顾青山在前头开路,否则真担心一不小心掉到深沟里,阿织已经被安置在骡车上,此刻和王家的几个娃儿一脸担忧地坐在车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灰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覃三娘这才有空看看周围,此刻已经不是那些光秃秃的树木,而是郁郁葱葱的深林了,显然他们已经走进了深山。
子夜时分,森森的白月光倾泻而下,透过层层叠叠得叶子将光亮撒下来。
一辆推车并后头的一辆骡车先后行走在不知名的小路上,若是平时,还真有几分意境可言,现在还是算了……
覃三娘甚至觉得有些心累,这世道!真是人吃人呀!自打她穿越过来虽然一直处于劳累状态,但好在心情颇为愉快,她已经从被渣男刺激的气愤或者悲哀中缓过劲儿来了。可是这次流寇来袭却实实在在的让她感受了恐惧,那么多衣衫褴褛的流民,眼里的凶光即使在暗黑的夜里也能让她深切的感受到,而他们这些老实本分的难民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相煎何太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