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星总觉着事有蹊跷,可思索半晌,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正琢磨着,便听薄言祁问:“苏老师在想什么?”
苏挽星面无波澜地反问:“薄总怎么知道布料今天能到?”
薄言祁对答如流:“巧合,苏老师找的这家厂商,曾是朔风的合作伙伴,我有幸和他们的老板见过几次。”
苏挽星脑袋里过数据似的,迅速回忆了一遍朔风的合作商,并没有发现这家。
她眸中划过一抹深意:“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朔风还有过这样的合作方。”
薄言祁的神态瞧不出一丝端倪,揶揄一般道:“苏老师不知道的事多了,要我一一告诉你么?”
苏挽星顺着接茬:“薄总可列举一二。”
薄言祁思索几秒,煞有介事地说:“比如,朔风决定追加一千万的赞助费,苏老师应当不知道吧?”
苏挽星愣了一下:“为何?”
薄言祁答:“赔礼道歉。”
他说得含糊,没挑明赔的哪门子礼,道的哪门子歉,苏挽星便理所当然地当成是为崔胜举一事。
因为崔胜举违约,冉星额外支出了一笔采购费,还耽误了工期,朔风的确该有所表示。
苏挽星收下这笔赞助费,礼貌道谢。
薄言祁立刻道:“别光嘴谢啊。”
苏挽星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薄言祁问:“苏老师吃晚餐了吗?”
苏挽星说没有。
薄言祁便道:“市郊新开的一家法餐不错,苏老师有兴趣尝尝么?”
苏挽星手头还有一堆事,走不开,婉拒道:“多谢薄总邀请,但我没这个口福。”
薄言祁不是头一次被她拒绝了,先前还会气急败坏,次数多了,他倒像是习惯了,没表现出不悦。
苏挽星暗暗松口气,正要送客,沈从安从外面经过,探头问了句:“星姐,我们几点去吃饭?”
苏挽星还没回答,薄言祁先开了口:“原来苏老师有约了啊。”
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和善。
沈从安这才注意到苏挽星的办公室里还有个人,他顿了顿,旋即抬脚走进屋里,板着脸唤了声:“薄总。”
薄言祁冷淡地冲他颔首,一张俊脸瘫成冰块:“又见面了,沈少对苏老师一如既往地关怀备至。”
沈从安这次长进了不少,没被他冷冽的气场吓到,还算镇定地说:“我和星姐关系好,当然要关心她。”
薄言祁眉尖一挑:“有多好?像我在她家过夜洗澡那样好么?”
此话一出,沈从安立刻想到那日早晨的场景。
他心里难受了好几天,再三向谢安冉确认苏挽星和薄言祁不是那种关系后,又花了几天来忘却那一幕。
本以为已经不在乎了,但听薄言祁提起,胸口仍闷得慌。
沈从安的道行到底还是差了些,极力掩饰的难过反映到脸上,倒令薄言祁看了笑话。
可他贵为沈家小少爷,三番五次地丢人,自尊心受不住。
沈从安咬咬牙,迎上薄言祁戏谑又含着薄怒的目光,道:“薄总不必说这种话激我,我清楚星姐是什么样的人。”
薄言祁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从安不假思索:“聪慧睿智,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
薄言祁听着这四个字,不禁觉出几分好笑。
若真如沈从安所说,当初的苏挽星就不会答应他的条件,和他签下长达五年的协议婚约。
但薄言祁从不觉得这是坏事。
比起一根筋认死理的倔脾气,他素来更欣赏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有底线有原则的妥协,远胜于鱼死网破的固执。
薄言祁低笑一声:“看来沈少还是不够了解苏老师,既如此,还是莫要缠着她的好。”
沈从安反驳道:“薄总又有多了解?不也跟我一样么。”
薄言祁剑眉微蹙,眉宇间的不快迅速堆积,沉声道:“我与你不一样。”
沈从安难得硬气一回,咄咄逼人地问:“哪里不一样?”
薄言祁心道:我和苏挽星做过五年的夫妻,和你当然不同!
但这话只在心里过了一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从安便接着道:“薄总,星姐单身,我们都有追求的权利。”
“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但你没有要求我远离星姐的立场,我喜欢星姐,不仅现在会在她身边,以后也会。”
薄言祁似是听到了不能理解的词:“追求?喜欢?”
沈从安颔首,又有些不明觉厉地问:“难道薄总和我不是相同的心思么?那这种种行为是为什么?”
薄言祁罕见地被问住了。
喜欢……苏挽星么?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习以为常地想让苏挽星在目所能及的地方,看不得她周边围绕其他男人。
在朔风五年,他们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他习惯了,故此不曾深究缘由,可说到喜欢,这对他而言太陌生了。
薄言祁抵了下后槽牙,心绪有些凌乱,这令他莫名地有几分烦躁。
沈从安没得到回答,还想逼问,苏挽星却在这时开了口:“从安,样衣都做好了吗?”
沈从安摇头:“还没。”
苏挽星道:“那先去忙,吃饭的事等会儿再说。”
沈从安瞥一眼薄言祁,不太想走:“星姐……”
苏挽星沉了脸色:“快去。”
沈从安唇线拉平,委屈地“哦”了一声,丧眉耷眼地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看起来像是苏挽星选择了薄言祁。
薄言祁烦乱的情绪里酝酿出一缕喜悦,俊朗的面容柔和下来:“苏老师……”
“你也走。”才开了个口,苏挽星打断他,整个人比面对沈从安时还冷漠,“不送。”
薄言祁微怔,继而拧眉:“你就这么对待冉星的金主?”
他本意是想找个借口留下,不同沈从安一道被赶走,但这话落在苏挽星耳朵里,却全然变了味。
“金主”二字暧昧敏感,仿佛在提醒她五年前是场钱欲交易,硬生生将这五年的朝夕与共渲染成了耻辱。
苏挽星不觉得有多伤心欲绝,但始终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咬了下腮帮肉,面无表情地说:“那薄总自便,我走。”
言毕,她抓起画本和铅笔,擦着薄言祁的身子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