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件案子挺简单的,以当时的律法,薛蟠是指使恶奴动手,而不是亲手打死的冯渊。
即使判处的是斗杀律,薛蟠属于功臣之后,也不会判死罪,可以拿钱抵命,所以也就顶多判个赔钱,赔的会很多,但是对薛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薛家是皇商,就是给皇上做买卖的,就算只截留一小小部分,也绝对是不缺钱。
当时薛家跟皇家关系还没到兔死狗烹的时候,皇帝现如今还指着他们给自己挣钱。
偏偏贾雨村这二货为了讨好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最主要还是讨好王子腾。
居然堂而皇之地说薛蟠已经病死了,只处死了拐卖香菱的拐子,赔了冯家烧埋费五百两了事。
简单的事情被他给弄成这样这样,所以案犯薛蟠在律法层面上本应该是死了的,却后来又在京城闹事被抓,这一条又变成了贾府之后抄家的罪状之一。
王宝玉虽然对薛蟠这种人毫无好感,但是想到宝姐姐,又不得不费心费力给这王八蛋擦屁股。
今天没见着贾雨村,但是依然给他去了一封信,上面只是虚情假意地写了一些没营养的话,毕竟贾雨村现在还没到任呢,自己总不能未雨绸缪叫他去处理几天后的案子吧?
因为之前王宝玉已经跟王子腾通了气,所以并不担心。
“雨村啊,你明日就要往金陵应天府赴任,我祖籍是金陵,却也许多年未曾回去过了。”王子腾脸上一副思乡的愁容。
王子腾此时叫的是贾雨村的别号,雨村,他的真名其实叫贾化,字时飞。
王宝玉在刚得知贾雨村真名的时候,也不由得感叹曹公的厉害之处。
“晚生此去,必然为皇上想,为金陵百姓想。”贾雨村在贾政面前还能夸夸其谈,但是遇到王子腾这种级别的皇帝宠臣,只能把姿态摆到最低。
王子腾点了点头,叮嘱贾雨村要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秉公办案也是应有之意。
“晚生此去,恐要许久不见大人,不知大人能否指教一两句话,平日里也好时时记在心里,以作勉励。”贾雨村话语间的讨好意味甚重。
王子腾递给了他一封信,只叫他在上任以后打开,务必记住里面的话。
这当然都是王宝玉跟王子腾费了半天口舌的结果,不然王子腾才懒得管他。
王子腾此时早就知道薛蟠指使恶奴打死人的事情了,毕竟葫芦僧判葫芦案的时候,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半年之久。
前任的金陵应天府尹就是感觉事情不好办,所以故意压着给自己的下一任。
王宝玉不放心,还特意给薛姨妈去了一封信。
王宝玉平日里和薛姨妈与薛宝钗也一直有书信往来的。
能做的都做了,王宝玉心里挂念素未谋面的薛宝钗,却也对这个呆霸王薛蟠无可奈何。
晚饭席间,王宝玉因为心中有事,吃的不那么痛快,懒懒的吃了一点。
王宝玉坐在贾母边上,对面就是林黛玉,林黛玉因为初来,所以处处小心翼翼观察,且不露声色,礼仪规矩都是看着旁人一点点学习。
当然大部分都目光都是落在饭桌上勉强算是半个熟人的王宝玉身上,即使有些心不在焉,王宝玉的礼仪举止依然是所有人的典范。
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林黛玉坐在贾母左手边第一个,显得非常不自在,即使解释了,毕竟长辈站着,自己坐着吃,总是那么别扭的。
这时候,贾母也注意到了王宝玉的神态,见他晚饭用的不那么香,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单是贾母,在场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只是正餐的餐桌礼仪,食不语,就都忍住没有询问。
直到漱了口,吃了茶,一旁一直侍奉贾母的王熙凤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兄弟今天是怎么了?从探丫头那儿回来以后就魂不守舍的,是吵架了吗?”王熙凤踱步到王宝玉身边,心疼地轻轻抚了抚王宝玉额头上的几缕头发。
众人全都关心地看着王宝玉,再看看探春,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是因为她。
探春此时也奇怪,刚刚路上说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蔫了。
王宝玉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王熙凤的手背表示安慰,又向贾母和王夫人表示自己没事,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只是刚刚点心用多罢了。
贾母还是唤过袭人和翠果等王宝玉的丫头们,好一顿数落:“你们宝三爷打小身体不那么好,多灾多病的,务必要用心服侍。”
然后又转而问起林黛玉读什么书,林黛玉答了。
林黛玉又问哥哥姐妹们读什么书。
“刚读了《红楼梦》。”王宝玉心里吐槽了一句。
“宝玉儿是锦绣般的人物,将来是为官作宰的,自然读他们读书人的书,你姐妹们女孩子家,也只不过略认得些字,不当个睁眼的瞎子罢了。”贾母笑道。
一语未了,外面众人脚步声传来。
“宝二爷回来了。” 一个丫鬟走进来笑着说道。
“快去把他叫进来。”贾母挥了挥手。
原是为了好养活,贾母房里的丫头们也都称呼贾宝玉,直呼其名“宝玉”,但如今屋里有两个宝玉,叫起来也不得不考虑王宝玉的感受,所以改回来,仍称呼宝二爷,宝三爷。
贾宝玉回来了,王宝玉总是松了口气,他不在,没人给自己吸引火力啊。
林黛玉也偷偷仰起脸,歪头看着外面,好奇这贾宝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王宝玉知道,等会儿又是一场好戏。
这不,贾宝玉才在外面跟众长辈问了礼,一进里间,看见贾母身旁神仙似的林黛玉,人都呆了。
林黛玉也奇怪,第一眼看见贾宝玉,就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亲切得很,脸上原本因为紧张而略显严肃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
“倒不像与三哥哥的那种神交已久的‘知己难相逢,相逢意自同’,颇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之感。”林黛玉被贾宝玉看得有些拘谨,不由得有些害羞地躲避着他的眼神。
“真没出息。”王宝玉悄悄拉了拉贾宝玉的腰带,见他纹丝不动,嘴角不由得一抽。
直到史湘云和探春将林黛玉带回贾母身边坐下,解了围,贾宝玉才缓过神来。
这人跟个憨货似的,也急急忙忙拉着王宝玉在贾母身边坐下,那一边就是林黛玉和史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则端坐在贾母面前的凳子上。
贾宝玉一回来,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就已经被贾母赶回去了。
“玉兄弟。”贾宝玉激动地握着王宝玉的胳膊,又看了林黛玉一阵,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王宝玉懒得理贾宝玉发癫,只和那边的史湘云挤眉弄眼。
宝玉又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贾宝玉便走近林黛玉身边,史湘云见状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还顺手戳了他一下,就蹭蹭地跑到王宝玉那边坐了,脑袋歪在他肩膀上,遥看着对面贾宝玉和林黛玉说话。
贾宝玉在林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才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王宝玉暗自点头,刚刚林黛玉听到贾母说不喜女孩子读书,这会子就立刻改口了。
“林妹妹也太过谦了,你要是《些许认得几个字》,那我可真的是睁眼瞎一个了。”王宝玉看着林黛玉,心里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
宝玉又问道:“妹妹的尊名是哪两个字?”林黛玉便说了名,贾宝玉又问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探春便问是何出处。
宝玉一本正经地道:“现有《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且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也太多了,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贾宝玉说完,转头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众人不解其语,读王宝玉准备看好戏。
黛玉便忖度着只因他兄弟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都有的。”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什么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和玉兄弟有,玉兄弟又为这劳什子连门都不曾得出去,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又没有,可知这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
“我出不了门倒也不是因为玉,这玉反而因此保了我的命,怎么能说它是劳什子无用之物呢?”王宝玉也安慰了一句。
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王宝玉叹了口气,好容易挨了过去。
几天后,金陵那边消息传来。
那件事情终究是可惜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王宝玉兜兜转转了半天,薛家居然感觉薛潘背个人命官司不好听为由,依旧诈死逃脱罪责,而贾雨村那个不听劝的小人,为了不得罪薛家,还是葫芦判了案。
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