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虽然来黔西没有多久,但是一直和奉礼保持着联系,此番也是受他的请求,赶赴黔西给荆将军看病,对于这边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听说姚九思的计谋被温越神来一笔破坏了之后,便灵醒地逃出了黔州,连放到西域的线人,也快速的收了回来。以温越的速度和他手底下那群猴子的功夫,居然也没能追上姚九思的尾巴。
没想到,却让荆朝的人,找到了他的踪迹。
看来荆朝之前表面上要和姚九思合作,也只是权宜之计,背地里一直在筹算着怎么杀了这个太监,彻底灭口吧。
她还以为荆将军养在这里的,倒是一些养眼逗趣的屋里人,原来还有这么一枚得力的棋子。
辛夷心里思索,手上动作迅疾,面色变也不变一下,十分熟练地使唤起飞霜给自己打下手,干净利落地拔去了宁朝璧身上的几处暗器。
“啊……”
低沉的呻吟和呼气声隐忍地响在帘帐之下,宁朝璧紧蹙着眉头,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全都是汗水。
柳沅一边看一边不忍,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和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伤口腐烂的奇异恶臭,不禁头皮发麻,侧过脸去。
他连看都看不下去,难得这个人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去,莫非是铁打的不成吗?
足足忙了两个时辰,辛夷才处理好他身上所有的伤,累得气喘吁吁。
“好了,我开了几张方子,这些是内服的,这些是外用的,连续用两旬,期间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辛夷喋喋不休地吩咐下来。
见宁朝璧的眉宇舒展开来,柳沅放下心来,对着辛夷连声道谢,亲自送了她出去。
飞霜低声道:“将军近来不得空亲自来,麻烦你照顾他了。”
柳沅闻言,脸上竟然出现了一分讥诮之色,只是又压制了下去,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不得空,也是荆将军日理万机,那里有闲暇来管一个快没命的罪人的死活?能派神医来此,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他哪里还有资格生出怨气?
只是可怜阿璧这个死心眼的,为了报那一命之恩,这些年都还给这个女人多少条命了?还要背上那些难听的名声,真是个大傻子。
“告辞了。”飞霜回望了一眼床上的宁朝璧,大抵也是觉得不忍,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还是走了。
西宁军的驻地,冷风卷起一地枯叶,主帐的帐帘被掀开,帐里铜台上的几盏灯火被扑得明明灭灭。
营帐中心的长桌上平摊着一张巨细无遗的地图,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标识。
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扭动着身躯,在一抹素洁的青衣上映出点点斑驳。
“……胥山以北的这几处矿脉,因为黔西目前的人力一直有限,只开采了不到十之有一。”
“那片区域的开采难度太大,以目前现有的技术强行深入,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此其一;其二,就算殿下有心,本将也有意,还得看黔州刺史府那群老匹夫的意思……”
温越和荆朝,还有黔西几个最有经验资历的炉头矿匠,围着那张巨大的矿产图,侃侃而谈,争论不休。
说起来,黔西矿产的事情,本不该由西宁军来管。尤其绍永帝心中多疑,对边军十分忌惮,就不能容忍国公府把控矿藏之事了。黔西的每一条矿脉,每一处矿洞,都分别派了西宁军、黔州守备军和监察御史三方层层管控,彼此监督。
但是到了荆朝执掌西宁军的这一代,情况变了。
这个女将军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无赖疯子,手底下的兵更是如同土匪强盗,偏偏她又极受黔西百姓的爱戴。
一开始朝廷的监察御史,还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可是亲自经历几场边沙永不停歇的厮杀之战,被荆将军几次拎着领子,从西域人的弯刀刃下救出自己的脑袋之后,就变成了鹌鹑蛋。
并且暗暗怀疑,自己每次都那么恰好地倒霉到了正点上,在西域人手里滚一身沙子,是不是有荆将军的手笔在里面,只是望着女将军的笑容,一句话也不敢问。
后来绍永帝没了,正熙帝登基,荆朝对黔西矿山的掌控,就更加顺利了,这一任的黔州刺史,站错了队,天天就只盼着荆将军能拉自己一把,好让政绩好看点早日调回内地,就更是对她唯命是从了。
和温越就矿脉整改和流犯管理的事情,足足讨论了几个时辰,众人才慢慢拿出了章程。
荆朝捏了捏有些疼的额角,做了总结,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才对温越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时辰不早了,本将还要去点军,殿下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本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想私下和将军商讨。”
荆朝闻言抬头,打量了他片刻,突然一笑,挑了挑眉:
“这不好吧?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的?说起来,本将还和殿下差点有了婚约——”
她做了个眼色:“小公主不会误会?”
“……”温越一向自觉脸皮厚,但见了荆朝方觉得,自己实在还是个知耻的正常人,干巴巴道,“将军放心,本王并不把将军当女子看待。而且几句话的事,也不会坏了将军的‘闺誉’。”
“闺誉”两个字说出来,温越觉得自己牙齿都酸麻了。荆朝有这玩意儿吗?
荆朝随意地后靠向主将榻座上,褪去了玩笑之色:“殿下请说。”
“刚才我们商讨的胥山脉人力的事情,一旦解决,将军起码五年,可以不愁西宁军的补给。此事本王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把握能顺利解决。”温越眸色沉沉。
荆朝福至心灵,十分上道地点了点头:“殿下的条件是?”
这么大的一份额外的好处,她当然不认为温越会大发慈悲地白送给自己,定然是准备提出来其他的条件来。
“本王要请荆将军,找一个人。”温越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或者说,请荆将军,送还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