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皮肉伤没有多严重。
南枝是想使个苦肉计,可不是真想给丹木基挨刀子,他难道算自己什么正八二经的朋友吗?所以早就把握住了力道。
这方面她也是经受娘亲多年的经验之道相传,家学颇深,知道怎么控制着,才能刺出看着严重实则没事的伤。
只是那血呼啦啦地流得惨不忍睹,十分骇人,这中原来的小公子又这样细皮嫩肉,一副随时都能一命呜呼的孱弱模样,若羌大夫不敢往轻了说。
万一说得打了嘴,这金尊玉贵的娇弱梁人又病重了,他不是更难辞其咎吗?不如往重了说,到时候没有大碍,他反而有功。
于是扯了一大堆内行话,和神七鬼八之言,直说得南枝的胳膊快要废了似的。
“……”望着老大夫十分严肃紧张的脸,南枝心中无言。要不是她自己动的手,只怕就信了这人的连篇鬼话了!
不过,大夫这番话反而让她的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了。丹木基明显态度变得慎重,和她说话也多了许多诚挚的感激和慨叹。
等回了丹木基的宅子,他就把南枝送进了最舒服的客房,让人好生伺候。
那些刺客们,也被护卫收押起来,捆进了私宅的地牢。
“楚兄弟,这一声兄弟,我是真心实意的。”丹木基亲自敬了南枝一盏茶,“没想到你这么义气。你这么诚心待我,之前是我太见外了。等你好了,咱们新的一艘商船正好要验货启程,我也带你去见见几个人,以后来我们西域做生意,能免去许多麻烦。”
“有阿达西这句话,我也不客套了。”南枝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脸上恰到好处地带着少年人的热忱,和被接纳时的欢喜。
“实不相瞒,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大梁的家中也有几个兄长,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别说感情了,不背后捅刀子就算厚道的了。”南枝叹了口气,裹着纱布的胳膊,苍白的小脸,愈发显出分可怜来,“和你出来的这一趟路程里,我可算知道,有个可以倚靠的哥哥,一路带着是什么滋味了。”
这番话仿佛触到了丹木基的心肠,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
“原来楚兄弟也和我同病相怜——这世间能投身到一家子的兄弟,固然是缘分,缘分却有限,有几个亲兄弟真能手足相望相助呢?为了争那一口饭,要了对方的性命也毫无犹豫。还不如道上结识的性情相合的兄弟,能肝胆相照。”
这蛮子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分堪称落寞的情绪,给自己斟了一杯马上雪,一饮而尽。
南枝顺势道:“原来阿达西家里也是……唉!也是,你们莱米商行这么大的生意,怎么可能没有争端呢?只是大家各凭本事来竞争,也就罢了,真做出暗地里伤人的手段,实在是禽兽不如。”
丹木基冷笑一声:“可不是吗?而且伤人都不肯罢休,非要杀了我才尽兴。幸而有楚兄弟你,我今日才逃得一劫。”
“今日?”南枝狐疑道,“莫非今日那些刺客,就是你的……”
“刚刚那些刺客,我已经派人审问拷打了一轮了,若我没有猜错,定然是我那个好二哥做下的好事!”丹木基眯起眼睛,脸上浮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杀气,手里的莹白酒盏被兀然捏碎了。
南枝迟疑道:“阿达西,要不然,把那些刺客送进你们若羌的官府,状告你那二哥买凶杀人?或者带到你们的族长面前,让他为你主持公道?”她发愁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一次性解决了,万一以后他又出此招,你可怎么办呢?”
“官府?”丹木基哈哈大笑起来,见她脸上关切,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那二哥,恐怕不是官府敢定得下罪的,至于族长……更是废物。”
“您的二哥,难道是位了不得人物吗?”南枝道,“那我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
丹木基盯着她澄澈的眼睛,忽而道:“楚兄弟若是好奇,明日我可以带你去我的本家逛逛。”
“真得吗?”南枝喜悦道,“只是……会不会太打扰了?”
“太客气了,你救了我的性命,咱们就是自己人,去我本家做客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吗?”丹木基道,“何况,我们本来就要转道前往乌凡里的。”
“好,那就叨扰阿达西了。”南枝又问道,“那宁先生……也会跟着一起来吗?”
宁朝璧和这群若羌人到底有多熟?
“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喜欢他?”
“是啊。”南枝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他不待见我。本来就是没交情的人,我还不愿意看他的脸子呢。”
丹木基想起宁朝璧对这小子的不喜,还有对方几次三番的推诿扯皮,思忖:楚氏在大梁的身家丰厚,人脉也广,他何必非要吊在宁朝璧一根绳子上?一直觍着脸追捧着,这小白脸还真以为自己只能选择他作为两国的中间人呢!
“宁先生性情高洁,眼里揉不得沙子,大概……是看不惯楚兄弟偶尔的一些爱好罢。”
“爱好?”南枝心中称奇,她来若羌后虽然扮演的是大手大脚的商户少爷,但也没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吃喝嫖赌,顶多占了个吃喝,怎么就碍着谢琢的眼了,天天避着她走?
吓得她还以为是身份被对方发现了呢!
“宁先生他……嗯,自小就读了许多书,做事机警,但为人到底还是有些迂腐古板,所以看不得南风。”
“……”
南风。
南枝的脸僵了僵,面无表情道:“宁先生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好南风的?”
“楚兄弟不必在意哈哈哈,我不像宁先生,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就是我们若羌也有两个儿郎一起过活的呢,我绝不会取笑于你。”
丹木基道,“只是你以后可别再用那种眼神看宁先生了,连我这个粗汉,都看出来你对他不一般得在意了。还有你平日里的作态,有时候也忒女气。”
听说大梁南府许多里搞龙阳之癖的儿朗里,雌伏的那一方,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也就是他见多识广,才不大惊小怪。
若是换成他那二哥,这笔生意能谈的下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