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闻声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紫衣女子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地望着她。
接着又一个粉衣女子跟上来,柔声劝道:
“鸢娘,这是公子带来的客人,还是……”
“就知道你胆小无用!少来管我!”鸢娘横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道,“孟府的规矩,向来是谨遵古仪,食不言寝不语,若是做错了,夫人向来不会轻饶。
咱们来的早,自然该拿出旧人的样子来,好生管教,免得新人出了错漏,丢起孟家的脸。我特地提醒这位新来的妹妹,这可是好心!”
本来这段时间,知道跟她一起入府的芙娘竟然有了身孕,她就已经非常不痛快了。
结果今天给夫人请了安之后,便从奴婢那里听说,公子居然把一个女子亲自带回了府!
鸢娘恨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扇子给砸了。
她和芙娘都是夫人好不容易才塞进公子房中的。本以为公子只是不好女色,他对后院的人都是不偏不倚,故而心里还没什么危机感。自己的身体康健,又生得比芙娘美,只要时间久了,总能得子。
谁知道,公子竟然为新人破了例?
她倒要来亲眼看看这是个什么模样的天仙。
“哼,果然生得水灵。”
鸢娘将南枝打量一番,见她的穿着十分朴素寻常,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脸蛋姣好不凡,身体却病歪歪的,见风就倒,更加笃定这是个出身卑贱的乡野之人。
公子近日都在忙水患的事情,这个人一定是丹州灾民,家里受难,穷得揭不开锅,索性让女儿去挖空心思勾引公子,想攀附上孟家的大树!
于是鸢娘心里更加放心,脸上也带上了嗤之以鼻:“妹妹这衣服是从哪里捡来的?姐姐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既然要进孟府,起码先扯段像样的布做件新衣,再置办些饰品再进。
你穿着这身就进门了,还不如我们府的五等丫鬟鲜亮。若是有不长眼的,误以为你是混进来偷东西的贱民,可如何是好?”
点墨冷了脸:“大胆!”
南枝此行本就是非要跟出来的,一路都避人耳目,甚至换上男装扮做温越的侍卫。何况她打扮得锦衣华服,花枝招展去灾区做什么?现别人眼做活靶子吗?
自然是什么首饰胭脂都没带,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在晥州边镇的小店里置办的。
没想到破天荒头一回,竟然被骂了“贱民”,真新鲜。
南枝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这位美人儿是什么“贵民”,只怕灾情后连孟府的门都没出过一次,所以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灾民是什么衣不蔽体的模样吧?
“哎!”她正是无聊,见这两个女子不速而至,浑身都是戏,反而精神一振,拦住了点墨,笑眯眯道,“人家都说了是好心呢。”
“……”看到小姐这个表情,点墨了悟过来,心里无语。
又要玩儿,行吧。
南枝正好也想知道温北璇近些年的真实情况呢,这两人来得巧,不如让她试探试探,孟玉修后院这群人到底什么样。
虽然她和长姐没感情,但太子府为一体,孟府若真敢对郡主无礼,她不能当作没看到。
“二位姐姐是什么人?”南枝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姐……孟大人说,等我用好饭了,会派人来领路,带我去给我的院子安置下,是你们吗?”
“你——”鸢娘勃然而怒。
这个小贱人居然把她当作了领路的丫鬟!
她通身的衣饰和脸,哪里是丫鬟比得上的!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你敢这么排揎我?”鸢娘生了一张艳丽的脸,脾气也和容貌一样张扬暴烈,脸色沉了下来,“我是夫人亲自点给公子的偏房大姨娘,比你早入府一年了。可不是像你这样的低贱之人!”
听到眼前这位咬重的“偏房大姨娘”几个字,南枝肃然起敬,赞叹地点了点头,“失敬,失敬。”
古礼之法,世家贵族的妻妾之制中,正妻之下,还有平妻,而妾室也分成了好几个等级。
只是大梁女子地位比前朝旧年要高,民间多是一夫一妻,贵族们由于正妻出身也不容小觑,纳妾便不似以前那么多,且皆以正妻为尊。
但东陵之地,为古礼传承之所,对这方面恪守得比其他地方严苛多了。男子们的后院,一言一行,月钱月例发放,衣裳首饰和下人配置,全都严格按照等级来施行。
比皇帝后宫的尊卑上下还要一板一眼。
故而,鸢娘在猜测对方是难民后,便更加肆意:“即便公子看你可怜收用了你,你最多也只能做个通房,见了我,可是要行礼的。”
“鸢娘——”旁边的芙娘拉了拉她,温和地对南枝说, “妹妹不用害怕,虽然是通房,但比在外面餐风宿露要好得多。只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妹妹,你又是怎么遇上公子的呢?”
南枝在心里啧啧称奇。
这位鸢娘的语气,跟中皇榜了似的,你们孟家的妾室这么尊贵?
东陵的妻妾古制,以前给她授课的女先生倒是提起过,还顺便把东陵的老儒们不带脏字地骂了一通。
久仰久仰,今天才亲眼见识到是什么样的。
妾若是和正妻沾亲带故,按照血缘亲疏排贵贱,分为了侧室、副室、偏室。和正妻没有血缘的,则分有偏房、陪房、侍妾、婢妾、通房。
此外,便是没过明路,只能养在府外的外室。
温北璇贵为郡主,自然不可能有姐妹表姐妹也嫁给孟玉修,故而后院之中,除了她,便属这位身为偏房的鸢娘最尊贵。
不过比起她,这另外一位倒是更有手段些,让别人扮红脸,她自个儿作贤惠状,也不知道是真大度还是假大度,三言两语就开始打听她的身份。
“这位姐姐也是偏房?”南枝不答反问,“不知道孟大人的后院,除了两位姐姐还有别人吗?我也好有个准备。”
这女娘怎么这样直愣愣的,粗鄙无礼,还没成礼呢,居然就打听起来了!芙娘也没见过这样的愣头青,不禁轻视起来。
果然是出身卑贱,这样的人就算再美,用不着多久也会被公子厌弃,不足为惧。
“是的,我是你芙娘姐姐。公子洁身自好,院里的人不多,所以我们更要齐心协力,好生伺候公子才是。”
南枝点了点头:“我行五,家里人都叫我小五。原先在丹州住的地方人太多了,不方便,孟大人好心,说他家里宽敞,就让我来这里住。”
老天明鉴,她句句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