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夜风习习。
听到姚九思这句话,一个身影犹豫着从屋檐下倒翻下来,轻轻松松地跳到了地上,对着姚九思不情不愿地一礼。
“姚大人,好眼力。”
姚九思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脸上明显写满了不高兴的少年人,“咦”了一声:“不知道小壮士是‘奉’字辈,还是‘行’字辈?”
“……”这太监对他们主子的事还挺了解,“奉善。”
“奉善小哥,幸会。”姚九思颔首,“你是为叶荥而来?”
“明人不说暗话,叶荥是重要的人证,不容有失,不知道姚大人把他掳去,是什么道理?”奉善看着这个神情自若的太监,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咽了咽口水。
他追着叶荥的行踪一路,直追进了晥州刺史府,这才发现出手的竟然是姚九思!
听说朝廷派下主子和他来给丹州赈灾。他既然已经到了晥州,那么主子也在这里?
“正因为是重要的人证,本官才要派人亲自看守。”姚九思并不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反而好脾气地说,“小哥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不如在我这里歇息歇息?”
这个奉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的武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而他对天才一向很宽容。
“那就不必了。”奉善十分警惕地环顾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埋伏才放心下来,“姚大人虽是好意,但在下看您手底下那些人的身手,实在不怎么样。
既然咱们目的一致,与其让他们来看守叶荥,还不如交给我更保险。”
这个理所当然地空手套白狼的语气,和温越还真是如出一辙,姚九思额头青筋一跳。
但是直接拒绝,这小子已经知道了关押叶荥的地方,他身后只怕还有温越其他的人,想转移也容易暴露行踪,反而可能把京城派来的刺客也招来。
温越这个人,明明现下和他算一伙的,怎么还是这么让人头疼!
恪郡王的难对付,果然不分敌我。
姚九思费了许多劲才把人调入丹州找到叶荥,哪里愿意把功劳都拱手相让?
“既然奉善小哥这么说,不如就留在这里,帮本官看守叶荥吧,多谢。”
奉善:……
他是想带走叶荥,怎么变成留在这里了。
不过主子应该也在晥州,他还是先等主子吩咐吧。
奉善不禁露出了少年人的苦恼之色,却骤然感知到耳边传来一道风声。
身形鼓动,凛然的掌风挟着杀意直逼向少年的头顶,一切快得犹如刹那之间。
奉善心神一漾,脚底动作比脑筋快,轻挪后移,错身退步,险而又险地避开掌风。
他以刀拄地稳住身体,脚尖上翻,凝着力道的右腿挡住姚九思的攻击。衣袂飞舞,两个影子登时缠斗在一起,动如闪电,缠似游龙。
“你!男子汉大丈夫,说着说着怎么偷袭!”奉善气急,内腕一推击他面门,声音带了些委屈。
“咦?”姚九思奇道,“本官本来就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啊?”
“……”好无耻,无耻得跟他主子有一拼。
姚九思的招式也如他的性子一样诡谲不定,杂糅百家,自成一派,甚至不要脸地攻起下三路。他本来就先出手,有半招优势,不多时便从身后锁住了奉善的咽喉,一只手反拧住他的腕骨。
轻微的“咔嚓”声里,奉善的腰刀坠落于地。
“好刀。”姚九思神清气定地将刀一抽,赞叹地夸了一通做工,兴致盎然地点评道,“就是这刀鞘太丑,配不上刀身,不像郡王殿下的品味。”
奉善气恼地睁圆了眼睛,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还给我!”那可是奉礼大哥送给他的出师礼!
丑怎么了?好用才最重要!
“莫慌,本官还能贪了你一个小孩的东西不成?”姚九思笑意盈盈,仿佛刚刚出手招招狠辣,完全冲着废了奉善的目的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叶荥这么重要,你总得在本官这里押件东西,才能让本官放心,对不对?”
奉善望着他和善的笑容,捂住疼得冒烟的手腕,第一次在心里欲哭无泪地求助起来:
外面好可怕!主子你在哪儿!
奉善被姚九思踩住了尾巴,他的主子却优哉游哉地躺在陈家的温柔乡里,和陈路显称兄道弟。
“卫兄,请!”主院的会宾堂,陈路显摆下了一桌的山珍海味,“这都是我们东陵独有的地方菜,卫兄一定得好好尝尝啊!”
“陈兄请!”温越笑意温和地回敬一杯。
晏临章冷冷道:“多谢陈老爷费心,只是打扰多时,不知道我们兄弟何时才能见到亲人呢?”
“卫西兄弟放心,陈某已经派人去请十里香冯家的人了,想来午后他们便能来此,和几位家人团聚。”陈路显眼见三人都喝下了酒,嘴角简直快咧到了眼尾。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三兄弟虽然受重用,却根本不是卫氏嫡支。
嘿嘿,今天就好好享用一番!
况且世家子弟好声名,他们遭了这样的事,回头也没脸去本家那里告状,怕自己反而受到厌弃鄙夷,前途不保。
到时候自然只能忍气吞声。
他忍不住往南枝的方向瞥去,见那不谙世事的少年,正在无忧无虑,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更加安心了。
那个卫东是个精明的,若能和他做个交易,拿他的美人小弟换丹州的生意经手权,他应该也是欣然接受的吧?
陈路显想得比桌子上的菜还美,仿佛已经尝到了到手的鸭子,却见陈管事面如土色地跑了进来,浑圆的身体简直像个球直滚进屋似的。
“大事不好了!老爷啊——”
陈路显变了脸色,“正待客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陈管事一脸尿急地凑到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
“什么!”原本还装腔作势的陈路显失去了原本的淡然,甚至忘了先礼节性地和温越等人交代一句,便走到屋角,一把揪住陈管家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陈管事的腿在老爷暴怒的面容下越来越软:
“昨晚丹州那起子刁民暴动了,一起把、把咱们放在官署的粮库给劫了,护卫们撑不住反而被他们都绑起来。眼下、眼下库粮已经被劫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