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满腹心事地回了府。
曾经,她以为是杨家见邱筝年祖父隐退,父亲亡故,嫌弃她孤女失势,方才退了亲。
没想到当年提出退亲的,却是处于弱势的邱筝年。
她无法理解。
这么多年过去了,邱姐姐依然珍藏着少年时期和杨经栩一同作的画,眼底的怀念怅惘也无法作假。他们二人既然有情,为何不能在一起?
可是邱筝年只是叹惋地笑了笑。
“南枝,这世上有些人可以有情饮水饱,有些人却不行。我和他处事三观,太多不合之处,又都不愿意为彼此的原则让步,即使在一起也会痛苦。”
那杨经栩呢?
他是杨相最器重的后辈,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前途无量,居然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娶亲。他的心里面还念着邱姐姐吗?
南枝脑子里刚冒出来这个想法,便“呸”了一声。
他要是心里还有邱姐姐,怎么可能任凭杨皎那样欺侮她?上巳那日在济仁堂,看他的态度也十分公事公办,仿佛陌路人一般。
换作是温越……
南枝脑补了一下温越用那种态度和语气对自己说话的场景,瞬间气得脑仁疼。
松云搀扶着她入了二门,正要进后院内宅,却见一行人从前堂的正门走了进来。
自温禧受封后,原本的宜王府便按照太子东宫的布局整修扩建了一番,太子后院的屋宅多了好些个空院,忍冬院也额外多分了几处屋所。
前府正殿侧,又起了太子属官工作的承封司和祭祀礼制的山川坛。绍永帝有模有样地使唤起温禧来,仿佛开始真心想把他当作储君培养。
鉴于前府渐渐人来人往,南枝便不常走正门,只往小西门回内院。今日为了请安走了侧门近路,谁知道便和前朝外臣们撞上了面。
“见过县主。”
属官们进府多时,也知道太子几个儿女的模样,连忙行礼。人流分开,露出了中间走上前来的姚九思。
“好久不见,咱家给县主请安。”
南枝也没想到姚九思会来此,几个月未见,这权宦还是俊得格外瞩目,站在这一群或大腹便便,或老态龙钟的属官之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实在是鹤立鸡群。
她和姚九思虽然交情不深,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却没由来得感觉亲近,见了他也不像其他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而是十分自然熟稔地叙旧:
“别来无恙,姚大人风采依旧。”
“县主说笑了,还没谢过县主赠予咱家的那本游记,果然妙趣横生,文笔不凡,读来口齿生香。”
姚九思见了她,也笑得如沐春风。
这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不少,身子也养好了些,不似宜州时那般羸弱,看来在京中日子过得不错。
“大人来此是……”
“来给郡王宣旨。”姚九思摆了摆手中的黄绫圣旨。
……怎么每回见他都是来宣旨,不愧是绍永帝的心腹口舌。
太子府的长史典簿们面面相觑。
这黑心的活阎王,对着太子都态度平平,怎么对这位县主如此体贴亲切!无法想象一个恶名昭著的宦官,和一个足不出户的体弱小姐是怎么有的交情,众人只能默不作声,作鹌鹑状。
南枝作为主人连忙命人将姚九思迎入宸运殿,亲自将一杯香茗奉给姚九思。
“好茶。”姚九思用茶盖轻轻拂了拂汤面的微末,只见润泽的黄绿芽片在澈亮茶汤里悬浮,香气饱满,一品鲜,二品厚,三品美。
他啧啧称道,“这便是鼎鼎大名的顾渚紫笋银毫?”
“正是。”
这茶卖得极贵,堪称一两黄金一两叶,便是梁人贵族们也不常喝,只在充面子和招待贵客时才拿出来长脸。也就是恪郡王这样会享受的人,又有邵霁这个好兄弟给门路,能日日喝。
姚九思虽然权倾朝野,但并不热衷于此道,倒是第一次品鉴这等名茶。
得了消息的温越连忙换了正装来接旨,一进宸运殿便看见姚九思捧着茶盏,和南枝谈笑风生。
“?”他的疑惑几乎要化为实质。
见到他来,姚九思收起了原本的闲适放松,理了理衣服,公事公办地让温越接旨。
原来是绍永帝给他的新任命到了。
温越猜皇帝的意图倒是一猜一个准,那位果然见不得他继续赋闲在家玩鸟养鱼。好在这回杨家没有从中作梗,温越如愿以偿地进了工部,比起之前在户部还连升两级,做了侍郎,继续兼领知制诰,有事可直奏御前。
“殿下若无其他要事,后日便可去工部领牌子当值。”
轻车熟路地送走了这位爷,二人回了景明院。
这是表明心迹之后第二次独处,南枝跟着他进了书房,心跳便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温越走到屏风后面,正要将繁琐的正装外袍褪下,却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自己好几步的地方,垂首不语,一副欲进不进的模样,不由得唇角扬起。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做坏事?”
南枝一听这话,整张脸又热了起来,原本还想继续装作镇定自若,结果一抬头,便看到屏风映出一道挺拔清峻的影子,做出个宽衣解带的姿势,那外袍在宽肩上半落未落,一把沈腰若隐若现,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比做什么都更惹人暇思。
“……”南枝红着脸,试图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却被一只手蓦然拉进了屏风后。
那人只着一件雪青色的内衬,胸口处因为手上突然的动作而微微散开了些许。南枝定住脚步,一手撑在他臂膀上,提眸便对上了他含着情意的温柔笑容。
她凑到他耳边:“拉我进来做甚。”
温越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锦玉通天冠:“奉礼不在,劳烦阿枝帮我解开。”
南枝红着脸伸出手,把玩着锦冠系在他下颔处的结,一指划过了那形状优美的喉结,点了一点,见他神色微变,喉头也喘息着滚了滚,才解下那个结。
“门也没关,你可真是胆大。”
温越也觉得耳后热气冒了上来,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进了掌心,小声道。
“青天白日,好好的关门,此地无银。”
“还未恭喜郡王升职,可喜可贺。”南枝笑得狡黠。
温越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温热的呼吸吹动了她的鬓发:“谢礼呢?”
屏风后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两道影子渐渐交叠在了一起,分外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