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预感,南枝仍旧是被这句话袭了个正着,只觉得脑中空白了一瞬,接着便有热意不受控制地铺陈开来。
一只温热的手掌坚定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某个质地温润的物事便被塞进了她的掌心,和她的手一起被晏临章包住。
他似乎也很紧张,凑近的一瞬间,震耳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来,直让她也不由得心跳如擂鼓。
“南枝,你明白我的心意吗?”话一出口,便流畅起来,晏临章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从我在宜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之后,每见你一面,就越爱慕你一分。我……”他红着脸,“我辗转反侧,想得都是,若你愿意……”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真挚而热忱,这样纯粹的感情迸发出来,让南枝有些承受不住,只觉得腰肢被他握住的那块地方,都滚烫得要烧了起来。
“你……我……”
不行。
夜风吹到了她的脸上,一丝凉意让她清醒过来,挣开了他的手掌。
“对不起,临章,我不能收。”
旖旎的热意被凉水泼了个正着,渐渐散开。
晏临章闻言,只觉得心头悬着的一块巨石直直坠了下去,和沉甸甸的愿景一起摔了个粉身碎骨。
他勉强一笑,后退一步:“为何?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没有,你很好。”南枝垂下眼睛,有些歉疚,“是我的问题,我只把你当作朋友。”
她太迟钝了,一直忙于王府之事,没能早一点察觉晏临章的心意。
她竟然还把他拉进了悦己阁,把他绑上了船。这岂不是利用了他的感情吗?
晏临章艰难地问出口:“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没有。”
南枝绝口否认。
然而低垂的脸色却变了。
晏临章这句话问出来时,她的脑海中闪过的,依旧是温越。
面对这不知情的第三人的诘问,她没法再逃避。
她真得对温越动心了。
就算之前有了察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要清醒,时刻以兄妹之仪相待,人心却总是易沉沦。每一日每一夜,与他的每一言每一行,早就纠缠进她的骨髓里,无法去除。
情不知所起,她竟然已经陷得这么深。
所以面对这么好的晏临章,她仍旧抗拒。
可是,温越为皇孙,为太子嫡长子,为她名义上的兄长,若大业可成,便会是未来的江山之主。
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他一定会娶一位身世清白高贵,端庄贤良的贵女,或许还会为了前朝纳更多的女娘。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她怎么能再执迷不悟?
可若要她放下……该怎么放下呢?
南枝神昏意乱。
晏临章亦是失魂落魄,但听闻她那断然的否定,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回答里,那力图说服自己,又力图掩饰什么的语气。
“我……我先回去了。”南枝避开了他的目光,踉跄了一下,跑开了。
晏临章心绪五味陈陈,此时发现,攥着连心佩的手掌过于用力,起了微微的疼痛。
不假思索,他还是追了出去。
“痴情小儿女,殷殷遥相送。”
琵琶音调转多情,歌女应和的婉转莺啼絮絮而泻,邵霁一手流连在女娘身上,打着节拍,目光却落在了窗外。
他突然畅然而笑,伸手抚过了身边闲置的瑶琴,信手闲拨,淙淙弦音顺着旋律淌入其中,好似双溪汇流,惊得栏杆边一只鹊鸟扑腾着羽翼,“唰”得飞走了。
“忙归去,忍淹留。”邵霁将指从琴弦上收回,嘴里念诵有声,仿佛是看到了极有趣的场景,左手将折扇转了一圈,往外一指。
温越顺着折扇往下方望去。
琵琶声默契地顺着邵霁一时兴起而做的变调弹了下去,唱的是春意融融,春情悄悄,仿佛在为那没觉察的一对小儿女做个注脚。
鹊来轩的顶楼是梁京出了名的好视野,也因此一座难求,站在这儿,太明长街事一览无余。
少年少女,两相对望,身形渐近。
温越的手掌缓缓地蜷起,握成了拳。
阿枝不是说,是和邱家小姐有约吗?
他知道这些日子阿枝常常出府,且没有带上奉善。但她一向有分寸,与人结识出游也是好事,这年纪本来也有些不想为外人道的私事,温越并无意管控她的一举一动,便随她去了。
原来,她是和晏临章一起的吗?
“好人儿,怕薄幸、这春心几重。”
邵霁笑得促狭,两只手比成了两个小人,一追一跑,最终紧拉在一起,嘴里唱完了即兴作出的最后一句:
“则为你许一个珠连璧融,做一对鸾俦!”
看着温越紧抿的唇角,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女大不中留呦。”
毕竟南枝表妹也十五了,情窦初开,难怪难怪。
瞧阿越这个样!
大抵天底下做父兄的,看见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往外长,开始被拱了,心情都会分外复杂?他原以为阿越这清心寡欲,恨不得羽化成仙的会是个例外,没想到也不能免俗。有趣!
鹊来轩顶楼雅间的这扇轩窗,便对着百鲜阁侧门。南枝匆忙自侧门而出,见这条小道不似正路的人那么多,方放慢了脚步,踱到一株柳树旁,试图平心静气。
“南枝!”
她微怔,浑身又僵硬起来。没想到晏临章居然还是跟了下来。
“临章,我……”
大概是被拒绝了一番后,自觉不会有更糟糕的境地,反而无所惧怕了,晏临章竟然异常坚定地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我突然对你说这些,实在让你措手不及。”
她微微侧了脸,耳边的明月珰映着雪肤乌发,坠开了抹温柔的弧度,丽色惊心动魄。
“你不用有所负担,更不必为拒绝我感到歉疚,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今日之言,我皆铭刻在心,但绝不会轻易罢手。
只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晏临章眸色深深,见她玉颈已是一片酡红,呼吸不禁一乱,却只是将她的右手捧起,蜻蜓点水地在指节处落了一吻,珍重万分。
南枝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立即把手抽了回来,本想落荒而逃,到底还是负责地把话说完。
“我现在……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心意。”
她对着他深深一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