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在家里这般也就罢了,到了京城可不能如此轻狂。”王妃皱眉训斥道。
却见宝贝女儿怔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放回首饰,眼睛也湿了,嘴巴也瘪了,王妃急忙又心疼地伸手把人捞进怀里拍拍背,连声道:
“哎呦呦,是娘不好,心里郁卒怎么发落在我儿身上,可怜见的,别委屈了,快去试试你皇爷赐下来的新衣裳,都是京城里时兴的样式!”
行了礼后一直沉默的南枝,跟在后面瞅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暗暗撇了撇嘴。
王妃娘娘今天还是哭得早了,就温西瑶这娇宠蛮横的劲,等回了梁京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到那时只怕王妃娘娘的眼泪都不够流的!
只希望手段通天的世子殿下,能把他这嫡妹的性子好好掰扯掰扯。不然到时候温西瑶那张破嘴得罪了人,不坑死她才怪!
宜王妃把女儿好一番搓揉后,像是才发现南枝也在场似的,捏着帕子细声道:
“原来小五还在啊,母妃差点忘了,你也跟着挑一些吧,给你娘也带一件,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到的!”
她作为得体大方的当家主母,自然该做到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才显出这通身气度来。万不可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妒妻蠢妇,折磨起庶子庶女,闹得家宅不宁,外人看了笑话。南枝她娘出身低贱,养出来这女儿也低眉顺眼的,毫无王府小姐的派头,不过也算乖巧懂事,到底也赏她两件吧。
南枝保持着一直以来弱不胜衣的模样,低垂着头,用又是惊讶又是感激的语气柔声谢恩。
温西瑶看不得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比了比手中两条撒花烟罗衫,心中计较一番,天水碧这条不错,绛红这条她穿着有些显黑,不如就给了温南枝。
正要开口,却见南枝乖觉地从她刚刚随手放旁边的那堆中挑了两件最素的,然后适时地咳嗽了两声,告辞了。
西瑶看着手中两条裙子,心想她这妹妹的眼光真是彻底没救了!庶出就是庶出,不像她生来尊贵,自小便有诸位嬷嬷教导梳妆衣饰之道。以后到了京城还是这等小家子气,到时候丢的还是她这嫡姐的脸!
院外的雪大了一些,南枝一步当三步走地离开了正院,娇喘微微,身如蒲柳。等候许久的侍女点墨立马迎了上来,一伞撑开半面开得热闹的红梅,朱花黄蕊就被如絮的飘雪簌簌落满,主仆二人相携往忍冬堂的方向回去。
路上不时迎面遇见步伐匆匆的下人,见了她只草草行礼。南枝也不恼,只细声叫免礼,仿佛她不是金枝玉叶的王府县主,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草根亲戚似的。偶尔以帕掩唇,泄出几声压抑的咳喘,一张姣好玉面在冬雪枯枝里,更显出些惊心动魄的素美来。
眼见着南枝二人走远,一个以前只在偏院做事,进主院没多久的丫鬟才拍了拍胸口,惊叹道:“原来,那便是五小姐!可让我见着了!”
这位五小姐在王府里十分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素日除了必要的请安行礼以外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年到十四也不曾与什么小姐女郎出游交好。
听说她生母卫夫人早年不知何缘故惹怒了王爷,竟被冷待十几年,甚至年初家宴也不入席,说是身患沉疴怕过给王府其他贵人。母女二人蜗居在王府最偏僻一角的忍冬堂,连仆人都只有两三人,好不可怜!
“我见这五小姐风吹吹就倒的美人灯似的,王爷也不请医看看吗?”那丫鬟压低声音,好奇地探问姐姐。
她这个月刚被调来王妃这儿伺候,那四小姐哪怕是打个喷嚏,都要闹得满院子人仰马翻呢。
“唉,听说卫夫人怀她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不足月下来的,自小根基就不行。若说请医,早年也请过不少次的,只是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体弱多虚,一到这寒冬腊月便路也走不了几步就要歇歇,平日里也不好常出门。”
那年纪大的叹了句母女二人不容易,又板起脸来教训道:“虽说如此,人家也是做主子被伺候的命。王妃娘娘身份贵重,又何尝真正亏待过谁,这岂是你我这等下人能随意置喙的,你可不要在旁人面前多嘴,小心惹出事端来!”
那小丫鬟连连称是,又赔脸卖好,却又忍不住朝着那位小姐离开的方向多觑了一眼。
雪越下越大了,掩去了伊人离去时的玲珑履印,路边的跳枝梅开得和那小姐伞面上的一模一样。
她心猿意马地干着活计,忍不住想,这位小姐,可真是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