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尧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脑袋，但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还是落了下来，随后，他幽幽看着西面，又是重重一叹，“向西出山，应该是庞山镇方向，我和庞山镇总镇有些过节，怕是这条路走不通……”
“那往东进山吧！”袁素娘提议。
方尧叹了一声，“往东倒是有林子遮蔽，可是恐怕他们会放火烧山，那边的地形咱们不清楚……”
“那咱们把他们引进林子里，烧死得了。”袁素娘又提议道。
方尧看着她，忽然笑了，“还真是我媳妇，这聪明劲儿！”
他这一笑，袁素娘顿觉毛骨悚然，“不是不是，你到底是这个方尧，还是那个方尧？”
方尧叹了一声，“不说这些了吧，这不要紧了……”
“怎么就不要紧？对我来说要紧得很呢！”袁素娘小声咕哝，“跟人在一起，和跟鬼在一起，怎么能一样？”
方尧听见了，却装着没听见，只是举目远眺。
他心中有个想法，或许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看着他惆怅的神情，袁素娘想追问，却问不出口，她只是默默站着，跟他一起等待李四的归来。
这回，李四回来的方向是南边，他一瞧见方尧，立马喊道：“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方尧当即高喝：“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扰人睡眠？”
虽然李四闭了嘴，但已经吵醒了不少人，也让袁素娘心里更加忐忑了。
“素娘，你先去看着孩子。”方尧对她道了句。
袁素娘却站着没动，看向李四，“四哥，你说什么不好了？”
李四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方尧，方尧显然不想让她听见，但袁素娘就是不走，“快说呀！我听不到是不会走的！”
方尧咬了咬牙，问道：“南面是不是庞山镇总镇白庄？”
李四点了点头，实诚道：“大概四五百人。”
方尧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袁素娘急忙追问：“北面呢？”
“向光，也有四五百人。”李四想着已经说了南边，再说说北面也无妨。
方尧并没说什么，然而他眉宇间的愁色却已经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此时，袁素娘心中仿佛揣着惊涛骇浪。
两边一共千八百人，他们只有不到四十人啊！
这可怎么是好？
这些愁绪，只在他们这几人之中传播开，剩下的那些人还不知道失态严重，还在各怀心思。
比如田三丫，她倒是盼着有人打来，觉得这是弄死孙小关的好机会，反正大胡子是个能耐人，来多少都对付得了。
想着这些，田三丫都兴奋地睡不着觉了，最近饮水充足，睡不着，就总想方便。
反正她已经是一滩烂泥了，什么都不怕，于是便独自往远处走，走到了林子里。
她欢畅地方便一通之后，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到林子里好像有动静。
田三丫忽然想到之前说是方尧被方家老三附体的事，汗毛顿时竖了起来，急忙想走。
可她没走得了，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似乎还有个冷冰冰的东西抵着她的脖子。
完了，遇上偷袭的了！
田三丫的心凉了半截。
只是，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怎么是你？”
一听这声音，田三丫竟然莫名安心了许多，赶忙呜呜道：“是我！是我啊！唐大哥！”
挟持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土匪头子唐山鹰。
唐山鹰松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玩味，“你竟然还活着？他们还真是仁善……”
田三丫的脸顿时冷了，“唐大哥，你可别胡说，我可没给你们通风报信！”
唐山鹰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笑得十分阴险，“上次他们被关进山洞里，都得多谢你，这次，你也做点什么吧。”
田三丫慌了神，急忙道：“唐大哥，我好歹是跟过你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唐山鹰嘻嘻笑着，“对对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知道的，都是他们害我成了孤家寡人，所以你不得帮我报仇吗？”
说到报仇，田三丫脑子里突然闪过孙小关的身影，于是便配合道：“唐大哥，这样好了，我去看看能骗谁过来，你索性就把他给弄死，那边官兵已经围上了，他们的人越少，越难逃出去……”
唐山鹰的眼睛越来越亮。
另一边，方尧想了好一阵，才对袁素娘道：“你跟月娥带着孩子，先去林子里躲躲，这边要是没事了，你再出来跟我们一起走，要是看着形势不对，你就想办法跑。”
袁素娘的神色蓦的沉重起来，“听你这意思，这次你没把握？”
她才说完，心里就在犯嘀咕：他怎么能有把握呢？方尧可是通敌叛国的大人物，可亡夫哥只是个战死的小喽罗。真是的，自己死了还不算，非得在这时候附身，想把我们这些人都害死吗？
方尧故作镇定安抚：“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要是大批人躲进林子，只怕会惹得他们放火烧山，去吧……”
忽的，袁素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凶神恶煞道：“你这个死鬼！滚出去！赶紧滚出去！”
方尧愣住了。
袁素娘却还在骂骂咧咧：“你想干什么？拉个垫背的？就算你不顾念你自己的亲闺女，不顾及你的亲媳妇，你亲娘呢？你侄女呢？你嫂嫂呢？”
方尧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被鬼上身，到现在都是。
他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是我，大胡子，那个第一次见就被你暴揍的大胡子！”
袁素娘呼了一口气，“他走了啊？那这回你有把握了吧？咱们怎么打？”
看着她亮晶晶的一双眼，看着她那种极度信任的目光，方尧只觉心底深处有一片地方，软得就好像天上的云朵。
他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轻柔，“素娘，我自有打算，只是怕他们误伤你们母女，快去吧。”
听他言辞恳切，袁素娘也是心头一软，问了句：“你费心劳力救下方家那几人，要不我也一起带着去躲躲？”
方尧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若是这样，那便太好了。切记别让旁的人发现。”
“成吧，我办事你放心！”袁素娘拍了拍胸脯，已经走开几步，又转头回来道：“你自己小心，需要我就让李四去找我，我不走远。”
“好。”方尧带着笑意回了一句，可这笑意，在她转身的一刹，消失了。
男丁不过二十人，对上千人，胜算几乎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