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忽然被方尧拽住，顿时咧嘴尬笑，随后也用很轻的声音答道：“大哥，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方尧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怒意，“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谁，现在知道了，那些话都不算了！”
“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说了，你一路上打了刘连好几回，你心里过不去……”赵六嬉皮笑脸道，“可我不一样啊，我不在意那些，我肯定会待她好的……”
赵六的话还没说完，方尧就拽紧了他的衣领，怒声低喝：“赵六，你休想！”
原本带着微微笑意的赵六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死了！”
方尧的怒气渐渐淡了下去，眼神中是无尽的落寞。
赵六反手抓住了他的衣领，低喝道：“你想拖累她吗？你想让她跟着你掉脑袋吗？她要是跟着我，以后定会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的声音渐渐柔和了下来，“大哥，我是真喜欢她，打从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我就觉得她一定是我的媳妇。我跟你保证，将来我一定会对那两个孩子好，对她好，让她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
方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松开了手。
他大概是昏了头，才会忘记自己是被画在海捕文书上的人，现在整个兴国都在抓捕他，想要报仇只怕是登天之难，洗刷冤屈只怕也是想想而已。
他亲娘就在面前，他都不敢相认，更何况是他媳妇。
想到这些，莫莫和梵梵的来历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他整个人都沮丧了下来。
方尧抬头看向袁素娘，就见她正仔细地去掉树皮外面的硬皮，然后用一块尖利的石头把树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他就愣在那里看了很久，他以为袁素娘要把树皮给孩子吃，却见她抓起一把，朝着方苏氏那边走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把那些树皮都给了方苏氏。
此刻，他的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袁素娘躲着方苏氏，是因为不想尽孝道，或许还因为她天性孟浪，可此时此刻，她的举动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站着干什么？坐下吧。”袁素娘回来的时候，故作淡定地问，“唐山鹰那边怎么样了？”
方尧鬼使神差地又坐在了她旁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我们已经摸清了他的老巢，但他们显然有所戒备，咱们的武器不多，打算等到晚上再行动。”
袁素娘“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方尧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瞥了赵六一眼，又看了看袁素娘，如坐针毡一般地难受。
突然，两人同时开口：“你……”
两人又同时停了下来，再开口，还是异口同声：“你先说……”
又是一阵沉默，袁素娘先开了口：“你跟方坤是在军营里认识的吗？”
方尧默了默，应了一声。
袁素娘又问：“那你……认不认识方尧？不是画像上那个，就是方坤的弟弟。”
方尧咽了下口水，心虚地垂下了眼眸，“不认识。”
袁素娘默默抓起些树皮塞进他手里，叹了一声：“我还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看来你也不知道……”
方尧的目光晦涩起来，“你怎么想起问他？”
袁素娘自嘲一笑，“说起来你大概不信，我俩才成亲一天，他就被抓丁了，要是我那天能早点起来，估计还能见他一面。不怕你笑话，我俩虽然成亲了，但我硬是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方尧的思绪被拉回了成亲那夜，他努力地想要把那夜的袁素娘和面前的对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包括那一夜青涩的缱绻，都好像是一场遥远缥缈的梦。
“你说说……”袁素娘又继续道，“成亲五年，我都没好好看过他一眼，结果突然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说到这里，袁素娘嗤笑了一声，“其实那时候有人想让我改嫁，但我可不想再盲婚哑嫁，后来……算了不说了，反正后来，我就自己带着莫莫了……”
她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方尧却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个跟刘连长得很像的梵梵，他的目光落在莫莫脸上，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像自己的蛛丝马迹来。
或许是因为瘦，莫莫的眼睛很大，大得有些近乎刘连那种圆眼，可方尧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总觉得，是瘦，一定是因为太瘦，不然莫莫的眼睛应该和他很像。
见他一直一会儿看看莫莫，一会儿看看梵梵，袁素娘咬了咬牙，道：“其实，梵梵她……”
“其实我听说过那个方尧……”方尧的话几乎与她同时。
袁素娘顿时一惊，“你、你听说过他？”
“我听方坤说的。”方尧垂下眼眸，“他、他临死的时候跟我说，说想他弟弟和大哥，还有爹娘和孩子，说好想回家……”
方尧的情绪顿时低落，袁素娘似乎领会了什么，瞥了眼方苏氏那边，压低了声音，“你是说，方坤也……”
“他牺牲了，方尧也是……”方尧说出这句，吐出一口气来，在心中告诫自己，他再也不是那个方尧，只是一个被通缉的，通敌叛国的方尧。
袁素娘没说话，目光很复杂，方尧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坦荡了许多，“他们兄弟临死之前，都说过，希望自己的家人能过得好，所以你要是能找到一个贴心的人，方尧他应该会感到欣慰。”
袁素娘的眼神之中好像多了些什么，她偷偷抿唇笑了下，“那……你是来替他们兄弟照顾我们全家的？”言外之意，我也是方家的人，你是不是要好好照顾。
可方尧却好像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目光竟然落在了赵六身上，“赵六跟我说了，打从头一次见，一听你的声音，他就觉得你是他媳妇，他还说……”
啪！
当方尧听到这一声响，转头看去，就见袁素娘已经把手中的一把树皮摔到地上，起身便走。
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无比落寞，甚至把莫莫和梵梵的身世都暂时抛诸脑后。
袁素娘怎么能不生气呢，有句话说的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根本不想跟方苏氏和牛春花交好，要不是为了他，她才不会！
他这忽冷忽热的，把她当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