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尧像是回过神来，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袁素娘拍了下他的肩膀，故意大大咧咧道：“那成，咱们就说好了，等回头咱们落了脚，我请你和嫂子吃饭！”
方尧迟疑着点了点头。
袁素娘嘿嘿笑着，起身离去。
只是在她转身的刹那，笑容瞬间消失。
怎么心里有点空落落、酸溜溜的呢？
饿了，一定是饿了！
她才一回到莫莫身旁坐下，就掏出一块冷马肉来，咔哧咔哧啃了起来。
“娘，要抱抱！”莫莫粘了上来，小脑袋从她的臂弯钻了进来，像小仓鼠似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
在这一刻，袁素娘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她笑呵呵地抱紧了莫莫，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抱抱，娘也要抱抱。”
这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像是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暖了袁素娘的身体，也暖了她的心。
一旁，被丁月娥抱着的梵梵瞧见了，也张着手咿咿呀呀道：“娘，抱抱，抱抱！”
瞧那争宠的小眼神，袁素娘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依赖，顿时快乐加倍。
有这两个小家伙，她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
这夜她一手一个，搂着莫莫和梵梵，睡得踏实极了。
与她不同，方尧则带着张三李四朝着城中的白家而去。
白天他和李四去过一趟，但是走到白家门外，他犹豫了，并没有进去。
于是他又折返城中茶楼，给了茶楼小二两文钱，打听起了白家的状况。
白老爷已经六十多岁，但是家中已经有一妻八妾，去年又买了个妾，甚是喜爱，听说还有了身孕。
这个妾原本是买回去做绣活的，听说是用了手段笼络住了白老爷。
“听说白家的九奶奶年龄可不小了，都二十大几了，可竟然还能让白老爷娶她进门，还怀上了孩子，您想吧，这九奶奶呀，是有点手段的。”
听了小二的这一番话，方尧回到城北自然若有所思。
如今这形势，他没法指责孙秀行事不端，况且当年抓丁时，他二哥是跟他一起被抓走的，幸而大哥天没亮就进山去打猎，方才躲过一劫。
可还没出一年，二哥就战死沙场，只是无名小卒死了便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到故土来报信。
孙秀这些年是为二哥守着的，想来若不是这次遇险被卖，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方尧用半个晚上想明白了这些，入夜十分，便从灾民聚居地前往白府。
他不是去问罪，是去打听，毕竟他还要继续找他爹娘和大哥大嫂。
入夜之后，青坨郡实行宵禁，三人机智地躲过了巡守官兵，很快便来到了白府后墙。
有张三在，只需稍稍出点力气，便把两人举起，三人轻轻松松便翻墙进入了白府。
找孙秀的住处费了些功夫，不过三人还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院中。
天色已晚，孙秀早就歇下，方尧带着两人悄悄潜入了屋里。
方尧不敢暴露身份，只得轻轻把她摇醒。
孙秀一睁眼就看见屋里多了三个人，一个个胡子拉碴，顿时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幸好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她颤巍巍道。
“我想问问你，方家的人去哪了？”张三问道。
孙秀一下就想到了袁素娘说的话，惊恐地看着三人，“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方家的人……”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你明明就是方家的二嫂呀！”张三焦急道。
这下孙秀更加惊惶了，急忙道：“他们没了，都没了，你、你们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听到她说方家的人都没了，方尧急了，他面色一沉，急声道：“二嫂，是我，我是老三！是方尧！”
他这么一说，孙秀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倒张口就喊：“来人……”
方尧赶忙捂住了她的嘴，“二嫂，你听我说，我真是老三，我没死……”
孙秀不敢相信。
去年明明传来消息，说是方尧战死沙场，可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个大胡子来，她怎么敢相信？
更何况，她记忆中的方尧是个清秀的后生，声音也很好听，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邋里邋遢，声音粗嘎的糙汉子？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并着一个丫鬟的声音：“九奶奶，您没事吧？”
方尧急忙在她耳边道：“我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我就把二哥叫起来杀猪，想等回门的时候带些肉，结果一大队官兵忽然闯进了院子，把我和二哥都带走了……”
孙秀眸中闪过震惊，方尧对上她的目光，发现她点了点头，这才松手。
孙秀赶忙压了压情绪，对外面道：“我没事，做了个梦，你回去睡吧！”
“用不用我给您倒点水喝？”
“不用，我还要再睡会儿……”
脚步声渐渐远去，孙秀被忽然勾起的记忆击中心窝，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方尧，“你、你真是老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二哥呢？”
方尧默了默，“他、他战死了……”
“不可能！”孙秀颤声道，“没人来报信，他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方尧叹了一声。
李四闷闷道了句：“普通士兵哪有人去家里通知，我大哥那是因为……”
张三在他后脑上拍了一把，李四这才戛然而止。
方尧急忙道：“二嫂，你要是想走，我这就带你一起走。”
孙秀从震惊悲伤之中渐渐缓过神来，看着这间还算不错的屋子，又看了看方尧，目光落在了被子上，“老三，不是我嫌贫爱富，也不是我不守妇道，实在是……”
“我知道，都怪这世道，嫂嫂受苦了。”方尧说着，退后两步，冲着她深深一躬。
这一躬，孙秀仿佛看到了自己才嫁进方家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年，头一次见，他也是这么冲着自己一躬……
“嫂嫂，你要是想留，我今后绝不会跟人多说。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多说。”方尧恳切地看着她。
孙秀沉默了一阵，才道：“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成了……”
她的手落在被子上，那里是一个并不明显的隆起，里面有个小家伙，正在瞧瞧地踢腿伸胳膊……
方尧也听说她有孕了，便不再多言，只是道：“嫂嫂，那我便不再多说了，我只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家里别人的下落？”
孙秀忽然回过神来，她下意识便道：“对了，你媳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