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尧骑着高头大马，直奔袁素娘而来，王五像是泄愤一般，将所剩无几的箭一一搭上射出，土匪和官兵已然大乱，仓皇跳上马车遁逃。
方尧勒马之时，王五把最后两支箭射了出去，一辆疾驰的马车便侧翻在地，车上不知是土匪还是官兵，发出哀嚎之声……
“大哥，砍了他们吧！”王五愤愤道。
方尧却并没向前，只是道了句：“穷寇莫追。”
他便伸手将袁素娘拽了起来。
袁素娘的委屈顿时喷薄而出，抱着他便开始放声大哭：“你怎么才来啊！”
“我、我……”方尧支支吾吾了一阵，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抱啊！抱住啊！”王五压着声音焦急道。
方尧真想马上把他丢下去，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鬼使神差地落在了袁素娘的背后上，轻轻拍了拍，“没事了，没事了，你没伤到吧？”
袁素娘没回答，只是控制不住地啜泣着。
王五欣慰地看着两人，手落在方尧肩上，随着袁素娘肩膀耸动，一下下轻轻地拍着。
方尧又瞥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王五真显得挺多余的……
不对！他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尧，急忙扶着袁素娘的肩膀把她推开，焦急道：“快看看孩子吧！”
这一刻袁素娘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看着转身朝着莫莫梵梵而去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
莫莫看到方尧走来，一下子就扑进了他怀里，哭喊着“爹”，梵梵有样学样，竟然也发出了“爹爹爹”的声音。
方尧的心在这一刻都快化了，他急忙把两个崽崽全都抱在怀里，用粗狂沙哑却温柔的声音道：“别怕，都别怕，爹来了，没事了……”
何花儿憋了许久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哽咽道：“胡子哥，孔文他怎么样了？”
“他们在后面。”方尧沉声。
“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何花儿急忙追问。
王五咂了咂嘴，接话道：“你不该先问问你爹吗？瞧瞧，那边有人瞪你呢！”
何花儿转头，就见田三丫用愤愤的目光瞪着自己，她这才转头过来低声道：“我爹，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怎么样？”
这下，王五闭了嘴。
方尧的面色沉了沉，沉痛道：“你二哥他……没了……”
何花儿的眼眸之中满含震惊，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道：“他、他没了？你是说我二哥他、他死了？”
方尧垂下了头，“我们跑出来，也是经历了一场厮杀，他被官兵射杀了……”
何花儿忽的向后跌去，幸而袁素娘上前扶住了她，“花儿，你二哥他……”
“他死了？”秦大莲忽然跑了过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个没良心的，他就这么抛下我死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袁素娘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们，这是第一次，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逃荒人的悲伤……
待到何升他们赶到，何花儿和秦大莲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再哀嚎，只是默默流泪。
偌大的逃荒队伍竟然静得可怕。
当严二秋看到刘连的时候，这沉默才被打破了。
“大刘子？”严二秋看着刘连那张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脸，满面惊疑。
“二秋？”刘连也上下打量着她。
“你个混账东西，怎么就突然跑了呢？”确定了声音，严二秋一拳捶在了他胸前。
刘连顿时龇牙咧嘴，“我哪是自己想跑的？还不是他们……等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也是被她们绑来的！”严二秋愤愤道，“都怪你，做点什么营生不好，非得做这丧天良的！”
刘连四下一瞥，急忙低声问：“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呢？”
“我哪顾得上东西？”严二秋白了他一眼，“命都差点没了，你就问我这个？”
刘连这才嘿嘿一笑，“对对对，我着急了，你没事吧？没人欺负你吧？谁要是欺负你，我大刘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严二秋垂下了眼眸，“没，就是遇上唐山鹰他们了，那帮孙子差点就把我们都……”
“呸！真不是东西！别让我再看见他，不然我非得弄死他！”刘连说完，急忙四下张望，“敏儿呢？她自己留在白岗镇了？”
严二秋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还惦记她呢？我可告诉你，你敢打鬼主意，当心我骟了你！”
“不敢不敢不敢……”刘连皱着一张脸，“她是个孩子，我把她当自己闺女……”
“谁信你的鬼话！”
这边两人斗着嘴，那边，方尧等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商量着要绕过青坨郡继续前行，还是进城去。
方尧的建议是：让其他人绕道，他要带着王五进一趟城。
袁素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到底为什么非得进城去。
“这里有马车，先宰上一匹，够你们吃上一阵子，从这里一路往南，就能到浪得县。我让张三李四和赵六跟着你们，这一路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方尧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样。
袁素娘默了默，深深地看着他，“你去了青坨郡，就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方尧别开了目光，“也不一定，说不准……”
“那我们等你？”袁素娘又道。
“不、不用了，我说不准要待几天，也说不准……”出不来。
方尧没说完。
袁素娘自嘲一笑，“你不会是怕我缠上你吧？咱们都说好了，是假装的，我刚才，只是被吓着了。”
“我知道，你是个正经人。”方尧闷闷道了句，“我只是必须得进去看看。”
自打听说女眷被卖到青坨郡，方尧的目标就很坚定，一定要进去看看找找，说不定，他娘和媳妇也在里面呢。
“你就非得找到方家的人？”袁素娘试探道。
方尧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受人之命，忠人之托……”
袁素娘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这失落与他对方家的执着交相辉映，生成了一种新的惆怅，“他们要是不在青坨郡呢？”
“那我就继续找。”方尧抬眸，认真地看着她，“你往南去吧，青坨郡挺好的，一年四季都挺暖和，民风也淳朴。”
“要是你找不到，不还得继续走吗？我们等你。”袁素娘咬了咬牙道。
方尧沉默了。
袁素娘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他到底是不是想继续跟她一起走。
可片刻之后，她又开始懊恼起来，人家是有媳妇的，很明显是要避嫌，她这是想干什么？
正当她懊恼之时，就听刘连忽然喊了一嗓子：“我跟你们说，我有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