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她不光有心机，还很重。
此时此刻，身无长物的田三丫跟她没得比，只能干瞪眼看着她，小声嘟囔：“有人上赶着管我吃饭，这倒也挺好的，有本事就再拿点出来呀！”
何花儿并未理会，只是退回了袁素娘身边，悄悄道：“嫂嫂，我这里还有一个银镯子，待会儿咱们去当了买粮食。”
“那可不成，我这里有点钱的。”袁素娘说着，便掏出荷包朝孔文走了过去，“我这里有些铜板，你先把药买了，那耳铛留着买粮食吧。”
孔文顿时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嫂嫂，大恩日后必定相报。”
买完药，还剩些铜板，孔文连同荷包一起交给了袁素娘，“我取了五百文，里面大概还剩两百多文，这帐我记下了……”
“不用。”袁素娘惋惜地看着他，“这是我从死掉的土匪身上搜到的，你爹和叔父他们因为他们出了事，这些你就拿着用吧。”
孔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荷包是嫂嫂找到的，理应归嫂嫂，我算是借的，这帐我记下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袁素娘叹了一声。
药买好了，孔文跟掌柜商量好，借他们的火熬药，袁素娘便打算去买粮食。
没等她们出门，又进来几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大关一家。
孙小关伤得太重，一直没醒，赵六也束手无策。
孙大关这次进城，就是带着他来求医的。
袁素娘跟几人打了个招呼，便去买东西了。
街道虽宽，但却没多少人，也没几个摆摊的，几人只能去找卖粮的铺子。
路过一处当铺，何花儿让她们等等，便要往里去。
“花儿，我这里还有些铜板，不用你当了给我买东西。”袁素娘拦住了她。
何花儿却笑得极其烂漫，“嫂嫂，还是当了吧，带些银钱在身上更有用，说不准我待会儿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呢。”
这下，袁素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
何花儿进去当东西的时候，秦大莲跟着，袁素娘和丁月娥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等着。
等着等着，就见莫莫盯着一处卖馒头的摊子，眼睛都直了。
袁素娘摸了摸荷包，咬了咬牙，“莫莫，走，咱们去看看。”
莫莫却极快地摇了摇头，“我不饿，我不吃，我一点都不……”
话还没说完，一串晶亮的口水就从她嘴里滑了下来。
袁素娘不禁噗嗤一笑，用袖口给她擦了擦，小声道：“你不饿，我可饿了呢，走！”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莫莫嘴上说着不饿，但两条小腿却倒腾得格外快。
“小哥，馒头怎么卖？”热腾腾的蒸笼旁，袁素娘问道。
小哥瞅了瞅她，摇摇头道：“你还有心思吃……唉！本来卖十文一个的，你要的话，就按八文。”
袁素娘顿时欣喜起来，“太好了，给我来一个……不，五个！”
说完，她又问：“小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哥四下望了望，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到街上巡查的士兵，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揭开了蒸笼。
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就连袁素娘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小哥匆匆取了五个馒头递给了她，还小声道：“这位娘子，谁带你进城来的，留意着些。”
袁素娘满心纳闷，但任凭她再怎么追问，小哥也不再说话，再看那边何花儿已经出来，她只得先拿着馒头走开。
“来，一人一个！”袁素娘把馒头分给了几人，莫莫分了大半，梵梵得了小半。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白馒头吃得这么香，感觉米其林都未必比得上。
何花儿小口小口地咬着馒头，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嫂嫂，这馒头花了你不少钱吧？”
“说是原本卖十文一个，看我带着孩子，算八文一个。”袁素娘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秦大莲嚼着馒头张大了嘴，“天啊！八文？从前都一文两个的！”
“这也太贵了吧。”丁月娥说着便不吃了，“还是留着给孩子……”
“吃吧！”袁素娘催促道，“也就这么一回，等出了城，又不知道要吃些什么了。偶尔奖励自己一下下，人生才有希望。”
“对！偶尔奖励自己一下下！”何花儿笑得很甜很美，“那边好像有卖糖的，我去买！”
她说完就举着馒头跑了，那天真的样子让袁素娘不禁羡慕。
她就不一样了，剩下的不到一百文，她得买些粮食，谁让粮食都被唐山鹰那些人劫去了呢。
也不知道方尧他们几个去哪了，怎么样了，待会儿知道她丢了粮食，会不会怪怨她……
她并不知道，此时方尧和张三几人，已经赶到了城西。
他们一进城就打听过了，今日城西会行刑。
他们甚至已经悄悄商量过，万一被行刑的人之中真有上头村的，他们会想办法劫法场，以求探听方家人的下落。
只是才到西门口，他们几个人就愣住了。
他们来晚了，其实也并不是晚了，而是这行刑并非他们想的斩首。
城墙上吊着八个人，不，是八具尸首，血迹都还没干，就迎着凛冽的风摇摇晃晃。
看不清脸，根本看不清。
“大哥，要不是犯了大罪，不应该悬尸示众啊！”王五凝重道。
“对呀，这是犯了什么罪？通敌？叛国？”张三一脸的不可思议。
方尧没说话，他在思考。
围观的人并不很多，看着这残酷的刑罚，他们一个个面上或是麻木，或是惊惧，或是愤愤，却好像并没有惋惜。
“这什么狗造的官府！”有人悄悄议论，“有逃跑的就弄死悬尸，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快闭嘴吧，当心待会儿被听见，把你也抓去做壮丁！”
“我是有户籍的，他们不能随便抓，他们只抓那些流民！”
方尧没说话，只是默默拽了张三李四往外走。
几人来到人少之处，李四呼了一口气道：“会不会抓我们？”
“那不能吧！”张三摇头，“要抓怎么不在咱们进城的时候就抓，还让咱们到处溜达？”
“咱们赶紧出城就是了，去跟赵六他们汇合！”王五提议道。
方尧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没进来，也幸好没有下海捕文书，咱们赶紧走吧！”
“不买点东西吗？”李四呆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