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宿舍就在乡政府的三楼,他随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坐上了前往县城的乡镇小中巴。
从地图上看,红山乡到省城京州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只有不到两百公里,但因为交通条件极差,去一趟很不容易。
破烂不堪的小中巴,要在满天灰尘的砂石路上扭动爬行三十公里,历时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金山县城。
县车站每天只有两趟开往京州的客车,上午下午各一趟,而且还不是直达,要多花两个小时车程,往岩台市方向绕个大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金山县境内只有一条像样的柏油马路呢。
上午十点,祁同伟到了县车站,但他并没有急着去买前往京州的车票,而是打了辆摩的,来到县城郊外两三公里处的石塘村。
祁厅长的家就在这儿。
石塘村因一口巨大的水潭得名,坐落在金山县到岩台市的柏油公路旁,交通十分便利,加上紧邻县城,经济条件自然相对较好。
望眼望去,村里的建筑主要以两层小楼和青砖大瓦房为主,都带着院子。靠近公路的几十户人家,更是盖着清一色的三层楼房,楼上住人,楼下则经营着一排修车铺、洗车店和农资商店等等。
祁厅长家却是个例外,还住着公社时期盖的的土坯房,屋内低矮阴暗,连水泥地面都没铺,仅用粘土夯实,一旦到了阴雨天,便会异常潮湿。
全村一共三百户人家,这样的房子屈指可数,除了祁厅长家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些孤寡老人和五保户。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是因为他十岁那年,父母遭遇过一场车祸,双双落下残疾,肇事车主还跑了,连医药费都没人赔,以至于家道中落,陷入赤贫。
好在村里的乡亲大多沾亲带故,颇讲情义,常年接济他一家,就连他读书多年的费用,也都是大家帮忙凑的。
此时家里空无一人,这个时间点,祁厅长的父母应该在菜地里忙活。
祁同伟不愿在这样的环境久待,便放下随身物品,去马路边的修车铺找祁二蛋。
祁二蛋是祁厅长的儿时玩伴和铁杆跟班,长的五大三粗,为人忠厚老实。
此时他正拿着工具在撬汽车轮胎,看见祁同伟过来,便立马丢下手中的活。
“伟哥,你找我?”
祁同伟往修车铺里看了一眼,发现只有祁二蛋在干活,其他人都聚在一起打牌,不由皱了皱眉头。
“嗯,我找你有点事。”
“啥事?”
祁同伟用手指向不远处的水塘:“我们到对面坐会,单独和你说。”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修车铺老板儿子李军的声音:“二蛋你干嘛去,不干活了?”
祁二蛋回头解释道:“伟哥找我有事,一会就回来。”
“吆,这不是祁司法员吗,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怎么回来了,不用上班?”
听了这话,祁同伟脸色一沉。
李军是村里著名的混子,从小就不学好,偷鸡摸狗扒女厕所这些下三滥的事情没少干,他和祁厅长同一年进小学念书,结果祁厅长都考上大学了,他连初中都没念完。
进入社会后,李军依然胡作非为,敲诈勒索打架斗殴样样精通,前几年他爸开了修车铺,家里赚了点钱,更是张狂的不行。
平时村里人对祁同伟都是称呼名字,李军却叫他祁司法员,分明是带着挖苦,觉得他现在混的不行,白读了多年的书。
“我这几天要去京州出差,顺便回家看看。”祁同伟不想和这种人纠缠,随口搪塞道。
李军吊儿郎当地说道:“你这啥破工作啊,工资没多少,还要大老远的去出差,干脆别干了,我家打算在县城边上开个修理厂,正好要人。”
“就是,祁司法员,你家里欠了好几万,都是村里大伙一起凑的,现在那点工资,猴年马月才能还的清啊。”帮腔的叫李勇,他是李军的堂弟,也是一名修车工人。
“是么?”祁同伟眼神带着不屑,瞟了两人一下:“李军,你打算给我多少钱一个月?”
李军本来只想调侃一下祁同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接话了,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给李勇二蛋他们一个月六百,你文化高,给你八百怎么样。”
“太少,我没兴趣。”祁同伟嗤笑一声,直接回绝了。
“八百还嫌少,祁同伟,你现在工资有这么多吗?”
“没有,我上个月领了四百八。”
“切,才这么点,还以为你当干部有多了不起呢,没想到还不如我。”李勇又抢着帮腔,表情还有些洋洋得意。
“李勇,你瞎嚷嚷个屁,我还没说完呢。”祁同伟用看智障的眼神瞅了他一下,继续说道:
“我有双休和各种节假日,平均算下来,一个月能休息十天,你能吗?”
“我坐在办公室里上班,体面干净还不累,而且夏天有降温费,冬天有取暖费,逢年过节有过节费,你有吗?
“我在乡政府食堂吃饭不要钱,穿的制服和皮鞋也都是单位发的,还有劳保和生活用品,根本用不完,你有吗?”
“我以后有五险一金,买房子和看病基本都不需要自己掏钱,老了还能拿退休工资,你行吗?”
“我是高学历国家干部,将来可以升官,当乡长,县长、市长甚至省长,你可以吗?”
“李勇,就你这副德行,这辈子撑死了也只能当个修车的,不可能再有更好的出息。”
“李军,我不是看不起你的修车铺,实在是你给的太少,别说八百了,就算一千八一个月,恐怕也比不上我现在的四百八……”
祁同伟一连串话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把李军李勇二人怼的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其实打心底里,他并没有炫耀的想法,甚至还认为,如果公务员的福利待遇太高,很不利于社会公平和谐。
无奈这两个货实在太不识相,硬要自取其辱,只能勉为其难,降维打击一下。
最后,祁同伟再次用怜悯的眼神扫了扫,用不容拒绝的口气道:“你们两个自己好好想想吧,省的以后再出来丢人现眼,我和二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李军的身形晃了晃,心里想阻止,但行动上却没有。
他小时候因为调皮捣蛋不读书,没少挨他爹的揍,而且几乎每次挨揍,他爹都会拿祁同伟做榜样,让他跟人家学学。
久而久之,李军心里对祁同伟除了怨恨,还有几分敬畏,加上刚才那番打击,让他失去了所有底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同伟带着二蛋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李军才露出不忿的表情:“这个祁同伟,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嘛,摆什么臭架子,好像我真的愿意请他一样。”
“就是,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人模狗样的,有什么了不起。”李勇一脸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