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和仇国相邻,边界就是嘉峪关。靖国有多想吞并仇国,仇国就有多想吞并靖国。本来仇国作为靖国的附属国,财富、地位完全无法和靖国坐在同一个谈判桌上。
然而随着靖国大国的地位逐渐稳固,王室安于现状,逐渐骄奢。现任国主更是集刚愎自用、纸上谈兵,重文轻武于一身,高举“攘外必先安内”的大旗,提拔文臣,疏远武将。给了仇国发展的机会,靖国国主自视甚高,不将仇国这般小国放在眼里,一步步放任仇国壮大,直至仇国断了岁贡,斩杀嘉峪关主将,靖国国主才将目光放在仇国身上。
靖国国主不愿放权给武将,遂点将霍家十七岁的孤子霍轻舟远赴嘉峪关,接替主将职位。
彼时这座靖国边防重城的城墙上,还未建起那座挂着“天下第一雄关”牌匾的三层城楼,同时由于这里肃杀之气太重,嘉峪关里也鲜有那些奉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诸子门生前来研学入仕。
驻防之地,甚是清苦,时值晌午,太阳早已高高挂在天边,蒸腾起干燥的风,疲惫之意一波又一波席卷着城墙上驻扎值守的战士。
驾......驾!
城墙外,远方的天边腾起一团黄蒙蒙的烟气,向着嘉峪关奔袭而来,不多时,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便止在了护城河边上。
今日,霍轻舟又是小胜一战,策马自仇国的边城康城回来,身后是征来的粮食、布匹、战马和财物,手里还捏着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长约两掌,宽一掌半,呈一个不规则的椭圆,被一个复杂祥云纹饰边框保护着。
“霍将军归,开城门。”一名十四五岁的骑兵自马上坐着,扔出一块青铜令牌到城墙之上。
守城将士仔细查看了这块令牌,确认无误,等小骑兵身后的队伍快赶到时,下令打开城门,迎接主将霍轻舟。
霍轻舟到了城下,便下马,把缰绳递给了城内来接的手下,随即抬步向城内走去,手下殷勤的牵着马走在霍轻舟背后。
“将军,今日收获颇丰啊?”
“没什么好东西,常年战乱,仇国的百姓也苦。”说完小叹一口气,“但也算小有收获吧,把今日截获的仇国粮草好好检查,无误便充入我军,今晚将士的饭菜加一倍。”
“诶,好嘞,我这就吩咐下去,先替将士们谢谢将军嘞。”说罢便拉着马往侧边拐去。
“哎,”霍轻舟喊停他,手下不明就里的停下回头。“给我的黑云喂草料,喂最好的。”
手下接令之后麻溜跑下去了。
霍轻舟回到营帐内,刚擦洗完身子,换着便衣,副将唐林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没规矩,也不敲门。”霍轻舟轻笑着斥骂他。
唐林不在意的笑笑,“下次敲,听说你这回单独拿了个镜子回来?怎么,都到嘉峪关一个月了,还在关注你这张玉面啊?也不怕底下的将士们笑话。”
“这个镜子,好看。”霍轻舟转回屏风内,把那块镜子拿出来给唐林,指着镜子背面的两个看起来是字的花纹说,“这是古迆族的字,读作浮世,这面镜子很有可能是古迆族传下来的,没准就有指向迆族财富的线索。”
唐林觉得好笑,霍轻舟自小就酷爱收集古迆族的东西,坚信迆族在灭亡的时候留下了巨额财富,他也曾问过霍轻舟钱有那么好吗,霍轻舟只是神神秘秘的说他想要的不是找到财富的结果,而是找寻的过程。
唐林是理解不了的,但是他也不多问,反正只是一面镜子,霍轻舟喜欢留着便是。他看着霍轻舟束起长发,带上头盔,细致的擦拭盔甲之后穿上,又拿出一块软布,擦拭着沾着血迹泥沙的重剑定江山。这把剑是霍家祖传的宝剑,霍轻舟的曾祖父用过,祖父用过,父亲也用过,现在传到了霍轻舟这里。
筒体乌黑的重剑足有一石重(120斤),没有任何的纹饰,只在剑柄处缀着一个红蓝交织的剑穗,为了与这把剑相配,剑穗还特地加粗了不少。
天色渐渐暗下来,饭菜的香味从百米之外飘了过来,唐林觉得自己还挺饿的,恰逢有伙头营的将士来喊他们去吃饭,二人便一同赶去了将士吃饭的营帐。
霍轻舟营帐内唤作“浮世”的镜子此刻却发着血红色的暗光,倏然一闪之后归于沉寂。
2013年的华国,巫山其实并非一座能找到确定踪迹的山,庆市有一个乌山镇,却与巫山这座山没有什么关系,巫山并不存在于一个确切的位置,通俗一点来说,巫山是一座概念山,你信它有,它便有,你信它无,它便无。
在这座概念山上,有一座道观,这个道观门口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只有两个笔力遒劲的字“道观”,是先道长青锋道人的题字,据说蕴含道义,能忽悠整座巫山上的道士,啊不对,是护佑。
道观里的道士游尘觉得这两个字的所谓传说,都是骗骗他们这些无知小道的,他师父一山道人就肯定不信,因为他的师叔在经过这个牌匾之下时,都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而一山道人路过的时候,眼睛里嘴角上都似乎传递着一种嘲弄。
游尘抱着他的拂尘乾星躺在一棵树的树杈上,看着天上的云,西边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东边已经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一个圆月的影子,算算时间,十月十七,月亮确实还挺圆的。
突然,游尘眉头一皱,上身抬起成为半躺的姿势,定睛看向浅浅月亮的重剑,一个黑点正在慢慢的变大,他眼看着那个黑点在变成硬币大小的时候逐渐的变成红色,然后一点一点的靠近,翅膀、鸟头也逐渐能看清,鸟儿好似也看见了游尘,“呦呦”的一声鸟啼之后,好像有东西从鸟嘴里掉了下来,鸟儿赶紧加速又接住了这件掉下来的东西,貌似是一片木头?还是一个石片之类的东西。游尘又躺了回去,翘起二郎腿眯起了眼睛,看天太久了,有点伤眼睛。
鸟儿飞向游尘,在他上头的一截树枝站住。游尘眼都没睁开,懒懒的问了一句“又给我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啊,朱雀。”
火红色的大鸟朱雀伸头张开嘴巴,把衔着的东西扔到游尘的肚子上,东西有些重量,游尘睁开眼睛,伸手把那件东西拿起来放在眼前。是一个椭圆形的铜镜,旁边绘着复杂的祥云花纹,中间是磨平的镜子本身,但划痕明显,已经不能用来照人了。
“这是什么?”游尘问了一句,朱雀不理他,游尘也就不问了。拿着镜子上看下看,后面有两个工工整整的迆族字“浮世”。游尘把镜子翻来覆去的看,这面镜子其实算不上多好看,但就是莫名的吸引着游尘的注意力。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小师弟游未来喊他做晚课,游尘才把镜子塞到道服胸前的内兜,跳下树和游未一起去做晚课。
游尘做晚课非常认真,打坐,冥想,幻想自己和朱雀一起翻越高山,然后御剑飞在云层之间,正满心畅快之际,突然感觉自己胸前被人摸了,于是低头一看,朱雀正在眯着眼睛用嘴巴啄他的扣子,这是他第一次从一只鸟的脸上看见“贱笑”这个表情。吓得游尘直接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眯着眼睛的师尊一山道人,他的手正在自己的胸前衣襟里。本来他就坐在最后一排,大惊之下竟然一个仰倒,一山的手也就从他的衣襟中脱离出来。只见一山道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朱雀衔给自己的浮世镜。
游尘看了一眼前面正在认真冥想的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转头用愤怒+惊异的眼神对一山“你干什么?!”
一山道人倒也没生气,拿着这个镜子使劲的瞧,直到看见镜子背后的“浮世”二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看向游尘,游尘一惊,赶忙把衣服整理好,又见一山道人眼睛瞟向门口,意思是“跟我出来”
一山转头先走,刚迈出一步,忽然觉得衣服被拉住了,本以为是游尘这小子又在搞事,怒气冲冲回头一看是游尘旁边的小徒弟游未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正巴巴的看着自己。一山露出一个笑脸,而后一巴掌拍掉了游未的小手,指了指游未的蒲团,圆瞪着眼睛做生气状,看着游未委屈的坐会自己的蒲团,老老实实闭上眼睛,才舒了一口气,翘起唇角走出门去。
游尘跟着一山道人到了一山的卧室,到门口一山示意游尘进去,游尘想起来刚才一山把手伸进自己胸前衣服的样子,迟疑的站在了门口。一山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走到了游尘背后,一巴掌拍的他趔趄几步,直接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山坐在桌前,游尘坐在对面,一山一手拿着浮世镜,一手拿着一本线装书认真的看着,良久,游尘已经险些睡着。只听见一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游尘,你可知浮世何意?”
“人世间。”
一山点了点头,把书合上,“浮世镜最早疑似出现在南宋,由诗人陆游持有,他曾经作诗《浮世》,
浮世如流水,滔滔日夜东。
百年均梦寐,万古一虚空。
青鸟来云外,铜驼卧棘中。
相逢惟痛饮,令我忆无功。
此诗被作为浮世镜最早的记录,浮世镜的一些用途也在诗中体现出来,前两句姑且算是陆游在镜中看见的事物,第四句算是诗人的牢骚和感慨,第三局就别有深意了。”
“啊,这个我知道”游尘打断一山,“西晋人索靖晚年时,因见朝政混乱,预知天下必将大乱,指着洛阳宫门的铜驼叹息道‘将来我会在荆棘之中见到你的。’果然,此后不久,便发生了著名的八王之乱,西晋也由此灭国。”
一山点点头,“然也。”
游尘疑惑道:“师父,浮世镜出现,是代表有大的灾难发生了吗?那此物岂不是不祥之物?”
一山缓缓说:“浮世镜的确是大灾的预兆,但将其划为不详就有失偏颇了,浮世镜出世证明有灾难发生,而灾难是支柱产生的,与浮世镜无关,浮世镜只做预警,不行为虎作伥之事。青鸟来云外,铜驼卧棘中。此句便将浮世镜比作青鸟,为我报信,将会有大事发生,请快快做准备。”
“那预警了能怎么样呢?浮世镜也曾为陆游示警,南宋不还是灭国了?”
“浮世镜出世从不单出,出比成双。或许浮世镜不只是做预警之用,它可能还有别的用处,但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需得你自己慢慢摸索。”
游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这个浮世镜,是朱雀给他的啊,为什么给他啊,他只是一个山中的小道士啊,再说了国家现在和平常胜,怎么也没有灭国的征兆啊。“师父,那为什么浮世镜到我手里了?天灾吗?也不是我一个未成年的小道士能解决的,人祸吗?现在热武器时代,我就更算不得什么了。为何浮世镜会到我这里。”
一山合上眼皮,端坐在椅子上,喃喃的说:“浮世镜的意思,还需要你去浮世才能理解啊,我记得你很快就满十八岁了,过完生辰,你就下山吧。”
游尘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了,他自然是想下山的,他也不到十八岁,还是个少年人,自然是切身实际的见识一下人世间的情形。他想过自己下山会因为有大妖现世,他去支援人间道友,也可能是道家集会他去参加,这些都是他接受良好并且光荣下山的理由,现在只是出现一面镜子,在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情况下下山,游尘表示有一点难以接受。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