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
怎么突然就快进到舞会环节?自由交流结束了吗?
音乐响起,是催促般的,类似进行曲的乐声,节奏迅快,如疾风般一重接一重扑过来。
我糊里糊涂挽住她的手,被牵引着向前走去。
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在众人的目光中,两位美丽的少女率先亮相于台前,登上去的一刹那,耳畔的声音倏忽停止,万籁俱寂,能听到的唯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让我感到无所适从,被迫做出被动的姿态。
左手轻轻环上她的肩膀,贴近之后,右手十指交握,金发少女则将右臂放在我的背后,掌沿挨着皮肤。
她的动作缓慢有力,仿佛胸有成竹般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和依赖。
这一刻,我只觉得少女的举动充满了男子气概,英姿飒爽。
音乐又响起来了,在需要的情况下适时出现。
像是掠过草原的奔马群,像是不分昼夜不眠不休拍打礁石的海浪,充满了气魄和力量,称得上是坚持不懈,奋勇向前的代名词。
变故发生的太快,我只能竭力用自己所学过的知识来应和。
哪怕爱莎琳娜之前手把手教过我礼仪舞蹈的注意事项,但学习和实用毕竟是两回事。
在八角垂饰水晶灯下,在比白日更耀眼的光芒中,醇正而不刺鼻的香气传来,视线沿着绕在少女脖子两侧的长长吊带向下滑。
点缀着的黑色花边代表神秘、性感,构成主体的白色丝绸代表纯真,无垢。
黑与白收束在眼前的少女身上,能感受到她的手掌正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她究竟有多么在乎这一段时间,或许这对她有什么重要意义?我说不准,但唯一想要的是不让她失望。
不就是跳支舞嘛,尽管来就是!
“舞蹈无需小心谨慎,不似人生规行矩步,因简单直接而独具其美。舞蹈是抒发情感的一种方式,某些情况比语言更有力。”
在教导的过程中,爱莎琳娜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剩下的,就如她所说,全都用动作来体会。
手风琴和小提琴奏响幽静深邃的歌声,如月夜如星空。
我们在舞池中摇晃,两副身体仿佛融合为一。
我从未想过第一次正式跳舞竟会如此合拍,就像彼此间存在着心灵感应,我从没有错过她的暗示,她也绝不会将我引入歧途。
要做的只是信任,然后向前或向后。
手臂前张,眼神交换着无穷尽的秘密,松开又合拢,像是飞在天空享受着短暂的自由,却又立刻被绷紧,重新拉回原位。
要做的只是信任,然后向前或向后。
脚步挪移,以她坚实的手臂为支点做出一套高难度动作,乐声一顿,像是改换了一套激进的姿态,变得更加沉郁更加厚重,将之前积蓄着的部分全部爆发出来。
琐碎的闲谈不见了,每一位宾客都沉醉在惊艳的动作当中。
舞者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消去了拘谨和胆怯,动作也变得舒展自由,时而相互配合款款移动,时而放开指引踮起脚尖翩翩圆舞。
头顶的吊灯为飞舞的长裙打上金色圆环,我将身体挺立成一条轴线,骄傲地抬起下巴。
音乐彻底挣脱束缚,像是阳光下展翅飞翔的白鸽,沿途洒下星星点点闪亮的尘辉。
爱莎琳娜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笑容,那是发自内心快乐的表征,在相互理解彼此包容中实现了大一统。
极动与极静巧妙融合,形成一幅极致和谐的美的画卷,我不假思索地配合她移动,下一步动作清楚明白出现,仿佛来自神明的启示,仿佛神明也不忍心破坏这堪称完美的一节。
随着音乐逐渐放缓,两人的动作也逐渐停止,我深呼一口气,看向爱莎琳娜。
后者伸手将额前的一绺头发扫在肩后,露出密密的一层汗珠更凸显出她的英姿飒爽。
“表现怎么样?”我问。
“完美!”
“满意了么?”
说出这样的话,本来指望她夸我两句就满足了,只不过……
在我无比惊讶的目光当中,少女含情脉脉,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低下头深深一吻。
那一瞬间,复杂的情感交织,我闭上了眼睛。
…………
“年轻真好啊。”
坐在乌尔奇身边,一位拄着短棍的老绅士感叹道。
他穿灰色长袍,脸颊瘦削,礼帽下的头发虽经过精心打理,仍在尾梢略带花白,如同初雪后的黑色大地。
他的笑容温和亲切,声音之洪亮胜过不少年轻人,但额上三道明显饱经风霜的抬头纹,似乎暗示他经历的年岁可能会超过了所有人想象。
“伯爵先生,跟您介绍一下,舞台上这位是……”
“我认识,拯救王国边镇的英雄。可谓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原来您也知道,不瞒您说,两位女士这段时间一直借住鄙人宅邸,您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代为介绍。”
“那就不用了,”老绅士摇摇头,“只是见到年轻人,一时触景生情。”
说完,他掏出手帕抹抹眼角的泪花。
“说起来,”眼看时机已到,再也忍不住的乌尔奇,终于试探性地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您的女儿蜜蕾女士,今天怎么没能出席?”
作为他刚来王都时的精神支柱,蜜蕾女士那美艳的容貌,端庄的举止,当然更重要的是对他亲切的态度,在乌尔奇心中留下深深好感,至今念念不忘。
老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摄心寒光让乌尔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斯特拉德老伯爵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依然是那个位高权重,却又慈祥和蔼的小老头。
可能只是错觉吧,乌尔奇摇摇头。
“小女在前一段时间,不幸被某位潜入的异端刺杀了。”
“在王都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乌尔奇大惊失色,“为何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否则本人肯定要来吊唁的。”
老伯爵的表情沉痛,声音悲戚,这情感绝非伪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是老头子我封锁了消息,因为我发誓为她报仇,一定要手刃凶手,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表露真切的心碎神色,乌尔奇说:
“如果需要赏金的话,让我出多少也没关系!”
“是嘛,你也这么想就太好了。
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听到这消息,已经自告奋勇替我这老家伙承担起复仇的责任。
相信以她的身手,只要‘时机’合适的话,做起来当是易如反掌。”
乌尔奇跟着劝慰:“有这么一位勇敢坚毅的徒弟,蜜蕾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是啊,”斯特拉德伯爵跟着叹息,他抬头仰望天顶,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嘲讽,“她,可是我毕生的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