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演武,百国觐见,意在为大渊边境众小国或联合部落展现其综合国力与水平。小国势弱,有时往往需要附庸实力强横的国家尚且能够生存,而这次演武也恰好借着百国来朝觐见的契机,让大渊之拥趸众国真正心悦诚服。
这也算是一项不小的国礼。百国君主从入都、受筵、观祭礼到整个演武仪式的结束、大抵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举国同庆,整个大渊的百姓也会与其一同共襄盛举,十分热闹。
宋明珂手中拿着一份百国名册,拿着一支朱笔随意地圈出了几个部落或小国。
其中,以名为“准丹”为首的几个草原部落吸引了宋明珂的注意。
准丹原本并不算一个规模较大的部族。然而现任准丹王是个热爱战争屠戮好大喜功的人,现准丹王即位后,驱掳了周遭一些较小的部落,以雷霆之势累积了大量的兵马,并且火速接过了草原一带诸国的统领大权。
准丹并不能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草原部落。
它拥有着十分完善的战略与战争体系。准丹人利落狂傲且狡猾,在拥有部分战略备资的同时,他们学会了利用情报与战术,并将其运用在了对抗大渊的战争中。
原本准丹的实力并不足以对大渊造成任何威胁。
但是前世之时,他们利用他们独特的情报网将北方的防御线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口子。北方驻军猝不及防被准丹纠集起来的兵马打破防线,再加上北方辽阔,兵营与兵营之间无法准时联系对接,于是被灵活多变的准丹联军溜得苦不堪言。
最后是宋倾岚钦点原本坐镇中央的沈承聿,携整合待命的并州驻军前往北方战线平定战事。沈承聿以最快的速度,三个月之内结束了这场原本可以轻松应对的战争,大获全胜。
这也是沈承聿迈向统领全国军权的大将军之位的第一步。
人心不足蛇吞象。肖想了不该拥有的东西,结果就会是准丹这个下场。
想要的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可笑。
宋明珂放下名册,望向窗外。
窗外的碧桃开至荼靡,大片粉红色的花朵压得纤弱的枝桠摇摇欲坠,映得漆红色的宫墙如暖阳如骄火,对比浓烈,蔌蔌灼灼。
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连风中都夹带着一丝丝夏荷的香甜气息。
宋明珂靠在窗棂旁,伸手抚了抚风铃,那灵动的声音似银环玉盘相碰。
她放下手,看了看忙来忙去的青梅道:“青梅,别忙活了。”
青梅闻言,掐着腰道:“不行,咱们马上就要住公主府了,一应的东西须得带全了才行,不然主子您住不习惯水土不服该怎么办呀。”
宋明珂:“……”
公主府到皇城根拢共都不过两刻钟的脚程,水土不服个屁啊。
“嗯,这件衣裳要带着,主子穿了两次呢。”
“这香囊都变味儿了。扔掉扔掉。”
“嗯?这是哪里来的同心扣?”
宋明珂闻言,连忙起身将那紫玉同心扣抢了过来,塞到了盒子里。
青梅就亲眼看到她将装着那铭佩的小锦盒放进了稍大的盒子里,然后又将稍大的盒子放进了一个更大的盒子里,最后锁了上来。
青梅:“……”
您搁这玩套盒呢?
青梅问:“主子,这东西咱好像没见过,哪儿来的呀?”
宋明珂淡淡道:“玩投壶中的。”
青梅:“……”
青梅也没在意,只是将那箱子一并带上了。宋明珂又坐了下来,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的桃花。
“主子。”
小夏走了进来,行了礼道:“汤公子求见。”
宋明珂将手心上的花瓣吹掉,拍拍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道:“走罢,备车。”
直到宋明珂和小夏的身影消失在凌玉宫,忙完了的青梅终于反应了过来:
“主子,您又不带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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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付霜跟在一粉衣丫鬟的身后,隔着兜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班记钱庄的后院。
这后院不大,景色倒算秀美。只是看起来少有人走动,所以显得格外冷清。
丫鬟带着汤付霜进了后屋,引他落座,又亲自呈上了一盏茶,这才礼了一礼柔声道:“公子请在此稍候片刻。”
汤付霜抱了拳,道了声多谢。
丫鬟离去,汤付霜规规矩矩地坐在圈椅上头,摸了摸身旁黄梨花木的桌面,却发现上头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有人经常精心打理的。
汤付霜放下手,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汤家案已经过了许久,他已经连续半个月都没能睡一个好觉了。
每当午夜梦回,铺天盖地的尸骸与血的画面总是会直白地被摆在眼前。肆虐的灵魂无处安放无门可投,所以便来折磨临近崩溃的自己。
汤付霜何尝不是如此?
他勾起了无奈的苦笑。
若不是宋明珂为自己引了京兆尹,若不是他给自己提供了线索,或许这件事就如同泱泱江湖之中的一粒尘埃,随风而逝了。
说起来,他确实是要感谢宋明珂。
没错,感谢。
经过他日复一日颠来复去的思考,他终于几乎可以确定,宋明珂真的不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
那日他被按在土里低贱如灰尘,她高高在上连裙袂都不曾乱了半分。那种漠然的、不可一世的态度,那种不屑一顾的骄傲,都让汤付霜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根本不屑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汤付霜下意识地拽了拽领口,那里藏着那件他寻到的东西。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汤付霜打起精神,却见一个男子摇着手中的扇子走了进来。
杨潜看了看他,直接伸手将他的兜帽拿了下来。
汤付霜想要伸手阻拦却没能来得及。他愠怒道:“你……”
“别藏了,”杨潜淡声道,“我知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