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亚父,孤王又如何能够合并荆蛮,楚国又怎么能够有今日这般强盛!
以亚父的功绩,别说是举荐项田为将,就算是提拔自己的嫡子做了我大楚的上卿,想必也没人能够说出一句闲话来。”
最开始的时候,屈晏还有过对楚王的些许幻想,然而最后当楚王提及他的嫡子之时,屈晏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原来,他忌惮的是这个!”
屈晏已经将自己的嫡子送到了秦国,虽然表面上是求学,但是,谁敢保证他不会与秦国私底下达成什么交易?
楚王忌惮的是,在通过项田之事逼着他这位楚相退下来之后,他屈晏会不会借助自己儿子与秦国互相勾结。
秦国以白毅与褒侯之死,分别兴兵吞并了巴蜀与褒国。
天下诸侯虽然忌惮秦国日益壮大,却并没有什么指责秦国的借口。
若是楚王害死了自己这位楚相,自己的儿子以复仇之名向秦国借兵,秦国若是借机南下,那楚国或许便会陷入被秦吴两国夹击的被动局面。
所以,楚王让伍德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破了自己的罪过,却并没有借机除去自己。
楚王要的,不是他这位楚相的权力,楚王要的,是他位楚相自戕。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屈晏只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目光僵硬的盯着对面的楚王,良久之后方才叹息一声说道:“老臣谢大王体谅。”
言语至此,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缓步向着楚王宫之外走去。
临到门口,即将跨越门槛之时,却是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遥遥的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楚王,突然间开口说道:“大王如今已经精通王霸之术,我楚国定然在大王手中兴盛,老夫,甚慰!”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他佝偻着身转过头去,背对着楚王一步步的离开了楚王宫。
遥望着屈晏远去的背影,楚王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
他知晓,此时的屈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接下来,他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等待即可。
然而,望着屈晏那落寞远去的背影,熊庄的心底竟然莫名的堵得慌。
眼看着屈晏即将消失在他的眼前,熊庄却是突然间站起了身体,随后遥遥向着屈晏长身一拜。
“庄,恭送老师——”
他口中轻声低语,送别了这位陪伴了他二十多年,见证着他从一个稚嫩少年,逐渐成为一位合格君王的老师。
如果对方不是楚相,不是荆蛮大祭司,不曾权倾朝野,那么,他熊庄也不必将对方亲手推入深渊吧?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屈晏能够有如今这般结局,其中有他熊庄的因素在其中,但是,又何尝不是因为屈晏自己飞得太高,以至于最终没有了退路呢!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皆是悔之晚矣。
屈晏回到了府邸之后,当天便得了某种怪病,整日魂不守舍,也不能饮食。
街头巷尾之间,渐有传言曰“楚相荐项田误国,却不得大王惩罚。楚国祖宗有灵,亲自问罪屈晏,以至于屈晏魂不附体,不能饮食。”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本就年老体衰的屈晏终归是没能够熬过这一场“怪”病,最终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楚王闻知此事之后嚎啕大哭,亲自披麻戴孝,以侍奉父亲的礼仪来送别屈晏。
群臣表面上都在为屈晏的死而感到哀伤,但是私底下却已经开始在谋划着该如何接替屈晏,成为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相。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王却是派人快马加鞭前往秦国,召回了楚相屈晏之子屈原,并且放出风声,表示要任命他为新的楚相。
屈晏死了,他的继承人还没有回来,楚国不能够没人保持,故而楚王放弃亲自领兵东征吴国的决定,以伍德为将,率领楚国十万大军东征吴国,誓要讨回被吴国夺取的土地。
屈晏的死讯传到了秦国,落到了秦王的耳中,秦寿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特意请来了自己的儿子秦阳说道:“老楚王在世的时候,对于熊庄多有防范,所以,熊庄即位之初,又急于合并荆蛮,所以不得不依靠屈晏以及新贵族的力量方才能够坐稳王位。
而今,楚国逐渐趋于安稳,楚王想要收回自己的权利,却已经是为时已晚,所以他不得不牺牲对楚国功勋卓著的屈晏…”
秦阳闻言之后面色一沉,想到了已经监国了五六年的自己,随即咬牙开口说道:“父王这是又打算要去什么地方?”
秦寿微微一愣,随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秦国未来迟早是你的,父王打下再大的疆域,最终也终归是要…”
秦阳开始的时候还不大确信,但是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父王这是又要打算领兵外出征战去了。
“父王,您这次又准备去什么地方?”
秦阳没有听秦寿忽悠,依旧十分固执的继续开口询问。
秦寿闻言之后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开口说道:“半个月之前,商王东归之时,周太后亲自带着猃狄,犬戎二王与商王会面。
具体聊了什么不知道,但是,五天之前,周太后的心腹姬磊去了晋国,私下见了韩氏,智氏,中行氏的家主,另外,还面见了晋公…”
秦阳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阴沉着脸说道:“周天子怎么可能与戎狄为伍?”
秦寿微微摇头说道:“天子是天子,周太后是周太后。
那个女人老了,她的野心却没能够满足,所以,她等不及了,也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秦阳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知道,他们也知道,有孤在,有孤的储君在,秦国未来的三十,四十年只会越强。
而秦越强,他们的机会便越少。
所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秦阳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良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阴沉着脸问道:“所以,父王这次准备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