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口中嘀咕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那些表面上畏缩,目光深处却潜藏着仇恨的鄀国人,他的脑海中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楚国奴隶。
如果是曾经的楚王,恐怕早就不耐烦的下令将他们尽数坑杀。
然而在经过了一系列的磨难之后,楚王的行事风格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直来直去,开始采取了更加委婉的方式来治理地方。
与其自己再从楚国宗室子弟之中挑人作为封君,不如选一个好掌控的鄀国人。
除了鄀国君的遗孤允辛之外,谁还能够胜任这个身份呢?
而允辛只有三岁,在楚王想来,只需要再养上几年,让这孩子认自己当爹都可以。
故而楚王在夸赞了允辛像是自己的幼子之后,立即便紧接着开口说道:“孤是因为误会方才灭亡了鄀国,而今误会已经解除,孤自然不能够绝了鄀国的宗室。
允辛虽然年幼,但他毕竟是鄀国君之子,理当成为鄀国的国君。
从来往后,鄀国便由孤王庇护,但凡对鄀国用兵,便是对我楚国的挑衅…”
楚王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总结起来也就一两句话。
“鄀国归我楚国管了,允辛是我楚国扶持的傀儡。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楚国即将与秦国交战,双方的战场很有可能便在鄀国与秦国的边境。
鄀国大多数臣子都没什么野心,根本不愿意趟这一滩浑水。
所以楚王要立允辛为傀儡,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他们也只是被鄀国君临时拉出来撑场面的大夫,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尊荣地位,更别提有什么野心。
在面对楚王这个“终极恐惧”的时候,只要能够保得性命就好。
楚王并没有把允辛带走,而是留下了自己的长子熊庄指导鄀国君处理国政。
然而楚王留下了熊庄,却把自己的幼子熊随带在了身边。
远远目送楚国的军队离开之后,熊庄刚刚想要回城,结果便听到了允辛的询问:“楚王也担心公子的安危,所以不愿意把公子带去战场吗?”
允辛年幼,他所说的话却让熊庄的背脊有些发寒。
楚王当真是因为重视自己这个世子,所以方才将自己留在鄀国吗?
仔细回想之后,熊庄便可以确定,楚王如果真的担心儿子的安危,又怎么可能选择把年幼的熊随带在身边?
楚王之所以不把自己带在身边,想必是不希望他通过这一场战争立下什么功绩吧?
在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说服了鄀国君,鄀国非但不会阻止楚国攻打秦国,甚至还会主动帮助楚王,向楚国力所能及的提供人力物力。
二者之间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的附庸关系,但是已经可以确立,从今往后鄀国将会奉楚国为宗主。
但是现在楚王却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灭了鄀国,也就是将之前熊庄的所有努力全都毁于一旦。
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型人才,一个有着卓越远见的储君,熊庄立即便明白了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危机。
他的母亲已经韶华不再,而随姬正是风华正茂。
而伴随着母亲的失宠,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失宠。
人心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东西,大多数的君王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功绩而心生好感,反倒会因为他人的功勋卓著而心生忌惮。
“父王也开始忌惮起他的儿子了吗?孤还以为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呢!”
熊庄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便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离去之时,却实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允辛的神色变化。
就算睿智如他,也不会想到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竟然是有意问出这样的话。
…
一日之后,眼看着楚国的军队便要抵达蓝田,然而大军行进的队伍却是被一道坚固的营寨所阻拦。
这处营寨的面积很小,只能够容纳千人左右。
但是它却地处险要之地,如同一根刺一般狠狠的卡在楚军的咽喉之上。
楚国若是不管,粮道必定会受到阻碍,并且还有时刻被偷袭后方的风险。
楚王没有太多的犹豫,立即便开口下令道:“传令下去,攻下此营寨。”
那营寨依山傍水而建,看上去颇为牢固。
楚王率大军来攻,原本以为是要耗费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大军攻打不到半个时辰,寨中秦军便弃寨而逃。
楚军士卒当即士气大振,立即便要追击逃亡的秦军士卒。
楚王曾经见过秦国的军队,那是一群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疯子,又怎么会像是现在这般仓皇逃窜。
“不对,其中有诈——”
楚王猛的一惊,而后立即下令道:“传令,鸣金收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传令兵急忙敲响金锣,很快便有其他锣兵响应,鸣金之声响彻天地。
那些原本正在追击的楚人都是满脸的懊恼,但是却没有人敢忤逆楚王的命令。
所有人都不情不愿的退了回来,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的牢骚。
而就在他们退兵之后,远处的峡谷之上,提前设伏于此的白毅也是满脸的懊恼。
都说楚王凶残暴戾,跋扈自傲,故而白毅准备以诈败之计引诱楚王进入埋伏,而后进行各个击破。
却没想到楚王竟然如此谨慎,竟在关键时候鸣金收兵,让他所有的布置都付诸东流。
望着楚王派遣出来的斥候,白毅知道自己伏击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
他也是一个果决的人,知事不可为,并立即下令伏兵撤退。
然而秦国的伏兵虽然退去,但是大军伏兵于此留下的痕迹却不是可以轻易抹除。
楚国斥候很快便察觉到了端倪,随即立即前去向楚王禀告。
原本心怀怨恨的众将士得知这个消息,都不由自主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们真的不管不顾的冲上去,那么此时此刻便已经很有可能遭受到了秦人的伏击。
“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平日里最不服楚王的某位荆蛮首领顿时心悦诚服,不由自主的便对楚王改变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