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杀鱼的动作十分娴熟,瞬间便由一名高深莫测的圣人,变成了一个农家老翁。
这条小鱼很快被他刮去鱼鳞,掏去内脏。
而后被他丢入三足小鼎之中。
只加入了些许的清水,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帕,用手指小心捻起小帕之中的淡黄色颗粒,又小心翼翼的投入小鼎之中。
点燃鼎下的火堆,放上一两根干柴,从墙角取出一个蒲团,还有一扇有些破烂的蒲扇。
就那么静静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满脸平静的盯着面前的小鼎。
周天子与秦寿互相对视了一眼,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后,又从另外一个地方掏出了两个蒲团。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廊下,不远不近的盯着李耳在院子烹小鱼。
他的动作缓慢而又优雅,时而添柴,时而扇风,一举一动近乎于道,让周天子与秦寿的心绪都不由自主的平缓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股淡淡的鱼香味飘散到了二人的鼻尖。
二人都不由自主的眯上了眼睛,仿佛有一个“鲜”字跃然眼前。
李耳的动作却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依旧不疾不徐的添柴,扇风。
鼎中的鱼汤开始冒泡,鱼鲜味越发的浓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寿的肚子咕咕的响了起来。
一旁的周天子被他搅扰了安宁,随即偏头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一眼瞪过去之后,他的肚子也咕咕的响了起来。
原本满脸不满的周天子有些尴尬,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原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李耳的面前,出声询问道:“敢问先生,鼎中的鱼汤何时能够食用?”
他的话音方落,李耳便抬头看了一眼周天子。
他并没有气恼,而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块青石说道:“请坐。”
周天子微微一愣,有些不愿意坐在青石之上。
但是在经过一阵思考之后,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先祖周文王与太公望。
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位李耳,是一个不弱于太公望的大贤。
于是他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屈尊坐在了青石之上。
而就在他坐定之后,李耳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闻过伊尹与汤?”
周天子略微皱眉,随即开口说道:“古之先贤,自然有所耳闻。”
李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一次,伊尹见汤询问饭菜的事,说:“做菜既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要调好作料才行。
贵人以为如何?”
周天子闻言之后,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对方在告诫他,他的行为太过于急躁。
略作思索之后,他还是开口问道:“先生精于烹饪之道,在下心底钦佩。
只是今日在下来见先生,是希望能够向先生请教治国之道。
还望先生能够不吝啬赐教。”
李耳闻言看了一眼周天子,而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寿,随即笑着问道:“二位贵人一同来见老夫?都是为了向老夫请教的吗?”
周天子微微一愣,而后向着秦寿招手,示意他一同过来。
秦寿实际上也听到了李耳的话,他笑着摇头说道:“学生已经悟到了先生部分的道,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治国之道。
不敢贪多,便不上前叨扰先生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向着周天子与李耳拱了拱手。
李耳闻言点头道:“善——”
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周天子问道:“贵人确定想要听一听我这糟老头子的治国之道吗?”
周天子看了一眼秦寿,不明白他悟出了什么东西,但他确实是需要一位治国的贤才,所以便恭敬地向着李耳一拜,拿出了文王请太公望的架势道:“还请赐教。”
李耳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伊尹见汤是个贤德的君主,便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治国方针。
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老夫以为: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周天子闻言却是有些迷糊,抿了抿嘴唇之后,想要继续开口发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耳却是突然间笑道:“成矣。”
话音落下之后,起身灭了火,而后快步跑出后院,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三个盛汤的“皿”。
小心翼翼的给盛了两“皿”之后,又一一将它们递到了周天子与秦寿的面前。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也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自顾自的享用起了美味的鱼汤。
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烹饪手法,李耳烹饪技艺可谓简单至极。
然而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其他汤食,李耳烹饪出来的鱼汤可谓鲜美绝伦。
明明是极简的烹饪条件,却烹饪出了极致的美味佳肴,在享用过鱼汤之后,顿时让周天子豁然开朗。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并不定要用繁琐的规矩和礼乐去约束它,必须要懂得张弛有度,要懂得顺其自然。
只有恰到好处的政策,还有恰到好处的治理程度,方才能够使国家长治久安。”
心里明悟了这一点之后,他看向李耳的神情已经越发炙热。
喝完鱼汤之后,他恭敬的向着李耳拱手一拜,随即便带着秦寿一同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李耳便叹了一口气。
“看来,要更快一些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皿”,直接起身来到了案底之前,提起自己的刻刀便开始思索。
然而就在他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内容之时,脑海中却是突然间想起自己方才那一卷所说的内容,随后又想起了秦寿与他之间的对话。
“天之道。咦,也不知这小子悟出来什么东西!”
李耳的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便又提起了刻刀,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开始铭刻起来。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