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定了继续东迁之后,赵辟便自己下去安排去了,给秦寿与赵怡秋二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倒是没有想到,外舅竟然会直接答应下来!”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尴尬的秦寿想不到其他的话题,便只好悻悻地提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赵怡秋倒是落落大方,并没有表现出女儿家的羞怯,反倒是更多的透露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镇定与雍容。
“赵氏毕竟是栎阳贵族出身,赵氏根系始终在栎阳。
咸阳距离栎阳不过百里,赵氏距离落叶归根,也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秦寿却是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赵怡秋,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也在思念故乡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怡秋的眼眸之中也浮现出了追忆之色。
“栎阳的草地不如秦邑的辽阔,山林也不如秦邑的茂密,没有姜城与召邑的富庶,但是,那里毕竟是赵氏子孙的根系所在。
就算是高飞的鸟雀,迁移的兽群,也依旧有思念故乡的时候吧…”
秦寿闻言之后若有所悟,但是他却没有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寻了一些新鲜的事物与赵怡秋交谈了一番之后,秦寿方才不舍的离开。
刚刚走出赵氏的落脚处,秦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赵怡秋最开始的话。
贵族出身的赵氏,尚且有怀念故土的时候,那些曾经依靠的土地过活的秦人百姓,难道就没有怀念家乡的时候吗?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国君一力促成,当初的秦人恐怕也不会迁徙出秦邑吧?
心念至此,秦寿满腹心事的坐在车上,思索着是不是要找个秦人问一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发现驾车的黑夫突然间傻笑了一声。
“咦,黑夫,你笑什么?”
秦寿疑惑的开口询问了一句,而后便听黑夫笑呵呵的说道:“额想到了咸阳,心底高兴。”
秦寿这下子更加疑惑了,忍不住继续问道:“听咸宁说,你们在咸阳的时候,可是经常吃不饱饭,这样你还会怀念咸阳吗?”
黑夫性子单纯,闻言之后当即乐呵呵的说道:“额也不知道,额就是想家,想额娘了!”
秦寿的身子一颤,急忙开口问道:“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寡人也好将你娘接到秦国来呀!”
他的话音方落,黑夫却是挠了挠头说道:“额娘早没了,额就是想到以前背着额娘的摘果子吃,还有额娘给额挖野菜,额…”
最开始黑夫还只是尴尬,但不知怎的,他越是提及往年的那些事情,便越是悲伤,以至于言语到最后的时候,这个九尺高的魁梧汉子竟开始哽咽起来。
秦寿的心底不是滋味,也第一次由衷的体会到,故土家园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是多么重要的心灵寄托。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的目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路边巡逻的一个小卒。
“羊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秦邑时的那个老妇人,当即便开口招呼了羊皋一声。
作为最不舍故土的典型,当初那个逼得他亲自出面劝说的老妇人,也许能够真正一解他心中的疑惑。
羊皋听到了秦寿的招呼,转身一看竟是国君,当即躬身向他行礼。
秦寿却是摆手说道:“你倒是有许久没来见过寡人了!”
羊皋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躲闪,很快便被秦寿尽收的眼底。
但是秦寿并没有拆穿,而是直接开口询问道:“羊皋啊,当初在秦邑时的秦南氏可曾安置妥当?”
羊皋闻言更是吃了一惊,却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了秦寿的面前禀告道:“君上,卑职,卑职已经纳了秦南氏为妻。”
秦寿越发疑惑,而后开口问道:“这是一件好事,他们孤儿寡母也算是有人照顾,何必如此惶恐?”
羊皋面露苦涩,犹豫之后方才咬牙说道:“卑职办事不力,当初迁移之时,曾对君上有所隐瞒!”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凝重,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可是那老妇人?”
羊皋当即叩首道:“秦氏当初已经答应迁移,但是在临行之前,却以回家取东西为借口离开,而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后面秦邑大火,想必她已经…”
“这…”
秦寿没有责怪羊皋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确实很大。
他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背井离乡,有一些人就算是死亡,也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他咬了咬牙,心底隐约已经猜到了自己恐怕无法迁移秦池百姓的结果。
他没有去责备羊皋,也没有去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后悔。
作为一个君王,无论他曾经使用的政令与计策有什么不妥,他都只能够反思如何改善,而不能把自己的时间耗费为过往悔恨上面。
他必须得时刻将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找到一条属于秦国的道路,让秦国变得更加强盛,强盛到足以实现他心底的野望。
哪怕他这一代不成,也要给子孙铺下一条道路,定下一个目标,让他的子子孙孙向着这个目标不停的奋进。
如此一往无前,无关乎于勇或者不勇,这是他身为秦国之君应该具备的品质。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诸夏百姓对于土地的眷恋,意识到了诸夏用鲜血开拓与守护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应该轻易被抛弃。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秦寿的心底悄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总有一天,他也该回到他的故乡,重新开拓与建设,把老秦人的根重新延续下去。
时间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两天,秦寿再次启程东进,目标正是秦国的都城——咸阳。
盛夏的风有些灼热,沿途所见开荒的百姓却是兴致高昂。
负责留守召邑的是南仲谋与南怀勇父子,为了防止他们一家独大,秦寿又提拔伯渠之子伯姜作为副手。
而除了明面上的布置之外,秦寿也留下了十几名墨家弟子在召邑发展自己的情报网,同时监察召邑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