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国丧百天,新帝登基。
三个月后。
叶窈娘这些天可憋坏了,国丧期间晋国百姓皆不得娶亲纳妾穿红衣,温明政死了她也不安生,道服都不能穿出门了。
这三个多月她没怎么出门,照常开观迎接香客,兴许是因为国丧的原因,香客也变得少了起来。
等国丧期一过,叶窈娘就迫不及待的穿着道服下山去街上溜达了,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包子店,新开的?”
叶窈娘站在包子店门口,望着头顶那崭新的门店招牌,心想这里什么时候开了家新的包子店。
而且那店门的招牌上分明的写着:包子十文钱一个。
“十文钱一个?馅是金子做的?”
沈兰亭在旁边道:“你想吃,我给你买,别说十文,就是千金我也买给你。”
叶窈娘看了他一眼,撇着嘴道:“花千金买个包子,沈兰亭,你是傻子吗?”
沈兰亭抱着手臂,耸了耸肩道:“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就愿意钱花在值得的人和事上。”
“是是是,鬼王大人,我是那个值得的人没错,可包子不是那个值得的事,你有钱我可穷着呢,躲开点行吗,别耽误我买包子。”叶窈娘转身踏进了包子店。
包子店老板一看这红衣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满脸堆笑道:“哎呦,这不是北陵女道长吗,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咱们这店是今日新开的,道长来的真是巧,是小店之幸啊。”
今日开的?那可真是巧。
国丧期刚过,这店立马就开店了,必定是早就准备好了,哪成想皇帝突然驾崩,不得已拖到了百日国丧之后。
温明政果然是个晦气的,死了也要耽误人家生意。
叶窈娘今日也懒得和老板扯皮了,装模作样的问道:“包子怎么卖的?”
老板笑容满面道:“北陵道长名扬天下,鄙人怎么敢收道长的钱,道长若是想吃,直接拿去吃便是,鄙人不收道长钱。”
“那不行。”
叶窈娘是个有原则的,哪能白拿人家东西,“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但包子我也想尝尝,老板你就直说多少钱,别磨叽。”
“咱们这包子十文一个。”老板颇为得意的道。
叶窈娘疑问道:“别人家的包子二文,怎的你家的十文,你家包子比别人家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北陵道长尝尝便知道了,咱也不吹牛,就咱这包子,卖十文都算少的了。”
老板底气十足的掀开蒸笼,用油纸给叶窈娘装了个包子,“道长您尝尝。”
叶窈娘半信半疑的接过包子,心想能有多好吃,最终还是在沈兰亭和老板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沈兰亭歪头道:“好吃吗?”
叶窈娘又狠狠咬了一口,“啥也不说了,老板,给我装五个。”
出了包子店,叶窈娘边啃包子边走路,吃的一嘴油自个儿也不知道,沈兰亭在边上笑吟吟的看着她。
“好吃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好吃我能买这么多。”叶窈娘口齿不清的道:“这老板会做包子,馅是用海参和鸡肉丁做的,卖十文真的算是少的了。”
沈兰亭笑道:“好吃咱以后就买他家的,实在不行我把他家店包了,专门给你做包子吃。”
叶窈娘的嘴一顿,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沈兰亭,你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怪。”
“哪里怪了?”
“怪……”
叶窈娘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转了个身道:“怪好的。”
沈兰亭眉头一挑,勾起嘴角轻笑。
自温明政死后,沈兰亭这段时间看似开朗了许多,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连背影都是孤独的。
叶窈娘知道,沈兰亭对温明政终究还是留有一丝兄弟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温明政死前终是忏悔了所有,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抹去他对沈兰亭造成的伤害。
沈兰亭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恨温明政,恨到生成执念化为厉鬼,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手刃自己的兄弟。
“卖画卖画!”
一声叫卖扰乱了叶窈娘的思绪,她垂眼望去,得见眼前是个画摊。
摊子虽小,可摆的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可见画手是个有本事的。
“画的真好。”叶窈娘由衷的称赞一句。
“道长要画画像吗,小的可以给道长画一幅,甭管是人还是物,只要道长说出来,小的都能画出来。”画手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叶窈娘静站在路边,略加思忖道:“会画将军吗?”
沈兰亭闻言眉头一挑。
“这还不简单,道长您说,要画哪位将军,小的画过的将军没有几十也有一百,包管满意。”
叶窈娘偏头问:“会画沈将军吗?”
画手满脸狐疑道:“道长,您说的是哪位沈将军?”
“镇国大将军沈兰亭。”
画手闻言一脸震惊道:“道长,这可不兴画啊,沈将军可是个谋权篡位的叛臣,这国丧期刚过,画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叶窈娘心里一怵,下意识扭头去看沈兰亭。
沈兰亭站在那里,不甚在意,也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画手会这么说。
“他不是叛臣。”叶窈娘转过头。
“这……”画手的表情难以形容,“这沈将军当年谋权篡位,被先帝赐死,这整个晋国的百姓都是知道的呀,道长您……”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叛臣。”
叶窈娘手里的包子也不要了,狠狠往地上一丢,怒道:“沈兰亭他没有谋权篡位,他是被陷害的,你这人怎么……”
沈兰亭摇了摇头,抓着叶窈娘的手把她给强行拉走了,“走了。”
叶窈娘还没完,被沈兰亭拖着走了没几步就甩开他的手,“你拉我干什么?”
“你跟他置什么气。”沈兰亭看着她道:“他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你跟他置气,别忘了你还穿着北陵的道服,要置气也得脱了衣服才行。”
“我不脱。”叶窈娘搂紧了自己,“我才不要脱呢。”
沈兰亭道:“不脱就不脱,但你出门在外注意要自己的言行举止,你替一个谋权篡位的将军说话,那可是重罪。”
“我不是替他说话,我说的就是事实。”叶窈娘看着他道:“实话也不让人说了吗?”
世人皆知叛军奸臣沈兰亭,谁人识少年将军沈长陵?
晋国上下人尽皆知沈兰亭是个叛臣,遭千万人唾骂,但其实真正的真相早就已经湮灭在了沈兰亭死的那天。
沈兰亭与她对视,“可是没人信你的真相。”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叶窈娘酸楚起来。
她看明白了他的平静。那根本不是平静,不过是与命运挣扎过后的彻底躺平,任凭其搓圆弄扁的无助,无力。
“我信。”叶窈娘说:“沈兰亭,我永远信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信他,叶窈娘也永远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