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窈娘乘着马车到了刺史府,还未下马车便感觉到一丝诡异。
这鬼的怨气很深。
车还未停稳,她便掀开门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赶车的师傅吓了一跳。
她动作迅速,稳稳落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然后不顾同她乘车一起来的管家叫喊,径直走了进去。
叶窈娘环顾四周,顿感这宅子阴凉的很,比那鬼婴儿的宅子还要阴凉。
怨念越深,宅子越阴凉。
“哎呦,北陵道长,您慢点走,小的追不上您。”管家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他身材膘肥,胖得像一头肥猪,又粗又短的脖梗儿都胖没了,脑袋像西瓜般圆滚滚的。
两只贼眼,钴辘轱辘地直转,如此这般,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之辈。
叶窈娘没有理会他,她直勾勾的盯着宅子某处:“你跟我说实话,这宅子到底有几只鬼?”
她接着恐吓他:“撒谎的话,可是要被一万只鬼给撕碎的……”
那管家听到这句话,脸色突然发青:“道长明鉴,小的真的不知啊……”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叶窈娘死死的盯着这管家,把他吓得直哆嗦。
乘马车赶来的时候,这胖管家可没说这里有这么多鬼。
她今日一见,这宅子里的鬼不下十只。
果不其然,是个大工程。
“罢了,我也不追究了,加钱和我走,你选一个吧。”她打着哈欠,懒散的开口。
管家听到叶窈娘这话,吓得连忙开口:“道长这是何话,小的既然把您请来了,何来让您离开一说呢,道长放心,事成之后定多给道长加些钱。”
叶窈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开口:“带我去见那孩子吧。”
她来时的路上听这管家讲了,赵刺史的小儿子被鬼缠身,终日关在屋子里,失了神智。
“道长怕是见不得,我家小公子他除了我家大人谁也近不得身,若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会发疯,一旦发了疯,谁也拦不住啊。”
管家拿着帕子抹了抹泪,伤心至极。
他家小公子发起疯来,满院子乱咬人,连他亲爹都咬。
这府里那么多丫鬟奴才,都被吓跑了,如今只剩他一个老骨头了。
他与赵刺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若他走了,赵刺史他们爷俩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我不见他如何替你们除鬼?你脑袋让驴踢了不成?”
叶窈娘咬着牙,揪了这胖管家的耳朵。
胖管家吃痛,哎呦直叫:“哎呦,疼疼疼疼疼……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啊。”
叶窈娘松了手,白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你且放心,我本就是阴阳师,若他发疯我自有办法让他安定下来,你且带我去看他便是。”
“是是是,是小的考虑不周,道长且跟我来。”
在管家的带领下,叶窈娘到了一间小屋前。
那屋子没有窗户,门也用油纸糊的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阴气便是从这里传了出来。
管家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便轻轻开了一条小缝。
缝隙里,是一双犀利且可怕的眼睛。
“大人,北陵道长已经请来了,她说要见小公子。”
没有声音。
胖管家有些摸不清头脑。
可叶窈娘却是清楚的很,这赵刺史是被阴气侵蚀了。
她随手掏出一张灵符,贴到门口,并起二指念道:“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化为吉祥,太上老君吾急急如律令。”
霎时一道金光将这屋子周围的阴气打个四散,连带着这周围的天气仿佛都变好了一般,没有刚才阴暗的样子的。
她念的是驱邪咒,横扫阴气的,驱散了阴气这赵刺史才会恢复正常。
叶窈娘示意胖管家再叫门。
“大人开门,叶道长来了。”
随后门真的开了,他们二人相视一眼走了进去。
整个屋子里黑漆漆的,连一盏油灯都不曾点。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面容虽有些憔悴,但却气宇轩昂,一副官相。
而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儿子。
见进来的是一个瘦弱女子,赵刺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随即又想起什么般,对着叶窈娘毕恭毕敬的行礼。
“道长。”
阴气驱散了,这赵刺史的眼睛没有刚才那般犀利可怕,眉目变得慈祥了起来。
叶窈娘回礼:“刺史大人。”
赵刺史点了点头,打量着她。
早便听闻北陵叶天师收了一个女弟子,本领高超,乃是巾帼不让须眉。
可他眼前的不过是个容貌俊秀且身量窈窕的弱女子,而且年纪看起来很小。
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赵刺史暂且没有心情理会这么多了,他现在只关心他的儿子,一脸悲伤的抚摸孩子的脸蛋。
“道长且看看,我这孩子还有没有救。”
叶窈娘走上前,细细观察着这小孩。
这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脸色苍白,令堂乌黑。
她捏起小孩手腕,替他把了脉。
突然她好像发现什么似的,抓小孩的大姆脚趾,上边赫然一个红色印记。
“你们替他阴婚了?”她极为震惊。
这孩子脚趾上的印记,乃是阴婚的标志。
管家和赵刺史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懊恼的点了点头。
“是。”赵刺史承认。
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毕竟阴阳师神通广大,他们想瞒也瞒不住。
叶窈娘发了火:“为什么这么做,他还是个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
赵刺史当即便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道长救救我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不能死啊!”
连带着胖管家也跪了下来。
叶窈娘见状扶他们二人起来,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好在为时不晚,你且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刺史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缓缓道:“我先前找了一个江湖算命的,他算出小儿命不长久,恐活不过八岁。”
又是江湖算命的。
这与那江湖郎中不过是同一个人罢了,换了个皮子继续招摇撞骗为钱谋财害命而已。
这已经是叶窈娘接的第三起江湖骗子的任务了。
看来这长安,莫不是要被那江湖骗子翻了天?
“开始我还不信,但是后来越想越怕,便去找那算命的问清楚,给了他一大笔钱,他告知我说只有替小儿配阴婚才能破除此厄咒。”
听到这叶窈娘忍不住打断:“所以你便真信了?果真是愚蠢至极!你的脑子呢?脑子去哪里了?你这脑子怎么当上的长安城刺史?”
叶窈娘虽是平民,可她照样敢骂刺史这样的高官。
阴阳师的地位在这个时代是极高的,他们可以与地府相通,是唯一可以行走在阳间和阴间且拥有阴阳法力的身份。
阴阳师的地位尚且都那么高了,她的师父叶晋安又是皇帝亲封的天师。
毫不夸张的说,这天师的地位在人间也就仅次于皇帝吧。
叶窈娘虽然并没有被封为天师,可她本就是阴阳师,又是天师的徒弟,便是地府活了几千年的鬼差见了她也得称一声叶道长,自然受人尊敬。
很多人都挤破了头想当阴阳师,可惜没有那天赋再怎么努力也当不了阴阳师。
阴阳师天生阴眼,金色根骨,是命有此缘,常人模仿不来,
“他才多大,你们便替他成婚,而且还是阴婚,你们如何舍得下手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在这个鬼与人共存的时代,人都觉得自己比鬼高等,可鬼却比人清醒。
这天下愚昧无知的人太多,他们大多都不知者无畏。
“道长息怒,我们家大人也是爱子心切啊!”
胖管家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爱子心切?笑死我了,你便是这般爱子的?为什么随便听信小人的鬼话?”
有些人虽是人,可却说着鬼话。
有些鬼虽是鬼,可心却是人心。
“道长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之前有一小儿,也是八岁丧命,后来我家夫人为了再生了这么一个小公子,难产连命都搭进去了,我家大人实在是怕啊,万一小公子再出事,我家大人可就真没法活了。”
胖管家说着,还拿出帕子拧了拧鼻涕。
这一番解释,叶窈娘才稍微懂得了赵刺史的意图。
他一定是怕极了再失去这唯一的孩子。
谁愿丧子丧妻再丧独子?父母之爱子,则为知计深远。
叶窈娘摇头叹气。
又是一个为了孩子而上当受骗的人。
长安城内,天子脚下,皇天后土,岂有此理?
“你且同我细细讲来,那骗子如何让你配这阴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