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就是这里了。”张员外带领一女子走进这座大宅。
只见这女子眉目精致,茂密的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缎带束起高马尾,鬓间还有些碎发,不施脂粉,不上钗环,依旧美的清绝。
她打扮的极其简单,身着一袭明艳的红色道服,袖间黑色点坠,腰背挺直,举手投足间那样的英气十足。
她就是长安有名的阴阳师——
名叫叶窈娘。
她定眼打量着这栋宅子,虽是白天,但这宅子却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只一眼便看出这宅子其中的古怪。
“你说,这宅子里有鬼婴儿?”她的声音有些漠然。
“是啊道长,实不相瞒,这鬼婴儿乃是在下的婴孩,出生没几个月便病死了,我家夫人在那之后之后便疯了,成日里抱着孩子的遗体,每日正常梳洗喂食,尸体竟也没有腐朽。”
叶窈娘听后缓缓点头,嘴里还若有所思的念叨着。
“尸不能入土,才会魂游四方。“
“后来不知怎的,这宅子里每夜都有婴儿的啼哭声,闹得不得安宁,连我也每日梦魇,邻里全都吓跑了,仆从也都因此走光了,就剩我们孤家寡人,如今日子已是没法过了,还望道长相助啊……”
张员外声音有些哽咽,说完还拱手给叶窈娘鞠了一躬。
她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扶起男人,眼神并没有看向张员外,依旧精明的打量着这座宅子。
“十锭金,我替你消灾。”
张员外直起身,有些迟疑。
十锭金子未免有些太贵了。
叶窈娘看他有些犹豫,直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若觉得价钱不合理,那便不用商量了。”
张员外听后连忙拦住叶窈娘的去路。
“道长莫走。”
随后他一咬牙:“十锭金便十锭金,只要道长能帮我们消灾,价钱不成问题。”
如今他请的是长安城名声正盛的北陵阴阳师,前几日帮县令除鬼有功,只一夕便名噪长安。
他虽家宅虽不算富裕,但是十锭金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只要能除去这鬼魂,要多少钱他都愿意。
叶窈娘见状,心里有些懊悔。
要少了。
早知他答应如此爽快,就多要点了。
她这人一诺千金,说十锭就十锭,便不会再多要。
“除了十锭金之外,还需你准备其他的东西,一张红纸,墨斗和笔墨,一个陶罐,一瓶桃花酒,还有一只明日午时打鸣的公鸡。”
“除此之外,再给你一张召唤符,午夜时分不许出门,待那鬼婴儿出现就烧了这张灵符,届时我自会出现。”
张员外认真听着,默默记在心里。
“道长放心,我都记住了。”
午夜时分。
“啦啦啦啦……乖宝不哭,为娘哄你睡觉。”
屋内昏暗,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赤着脚坐在地上,看不清模样。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婴儿,眼睛紧闭,面容毫无血色,看似早已死去多时。
她就这样晃着,拍着,哄着……
整个屋子里都荡漾着婴儿的恐怖的啼哭声。
门外,一个莫约三十多岁的男子看着这一幕,他双手颤抖的推开门,声音沙哑的呼唤她:“阿颜……”
女人停止手上拍婴儿的动作,猛的回头,用一双无比空洞且恐怖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滚。”
男人被吼了一声,不敢再说话,只剩一声叹息。
那女子分明的坐在地上,嘴里还嘟囔着:“乖宝睡醒了没,不哭不哭,为娘给你喂奶喝。”
说着,她分明的把衣服掀开,将婴儿靠的离她近些,只是这婴儿并未张嘴,也并未睁眼。
“乖宝你怎么不喝,是不是没睡醒,真是个小懒虫,没关系,乖宝可以闭着眼睛喝,你喝啊……你喝啊……喝啊……喝!”
女子从一开始平心静气的声音逐渐变得狂躁,声音有些尖锐刺耳。
然后她把婴儿高高的举起,欲摔到地上。
但是,关键时刻婴儿的哭声如显灵了般在屋内响了起来。
“哇哇哇……”
她听见哭声,仿佛回魂了般控制住了自己,然后怜惜般的放下高举的手,把孩子重新抱回自己的怀抱。
“不哭不哭,为娘不是故意的,乖宝乖,咱们不哭了……”
张员外躲在隔壁房,一声叹息。
随后,他把一张黄色且画满红色符咒的灵符烧毁。
只一霎,地上便出现一个巨大的泛着金光的法阵缓缓出现,整个屋子被这法阵耀眼的光芒所淹没。
待光芒散去,只见叶窈娘一手触地,半蹲着凭空出现在张员外面前。
依旧一袭红色道服。
这道服名为太极阴阳八卦服,乃是北陵阴阳师的标配。
叶窈娘一入这屋子,便听到了微弱的婴儿哭声。
只是这哭声,并不是活着的婴儿发出来的,乃是婴魂所哭之声。
虽早有准备,但是张员外还是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道长,你怎么……”
“我要的东西呢?”她并不打算回答张员外的话。
“在这。”张员外平息了一下心情,然后扒开柜门。
叶窈娘要的东西赫然摆在了柜子里,包括十锭金,一样不差。
她要的那只鸡也在柜子里五花大绑着。
“这鸡,是午时打了鸣的吗?”她问。
“道长,放心我亲自去抓的,出不了差错。”
叶窈娘点头,把十锭金装进口袋。
“剩下的交给我,我未抓到鬼婴儿之前,你在屋里躲好不许出来。”
说完,她将十锭金装到了钱袋里,拿起自己所要用的东西,一手拎着鸡,干净利落的从离她最近窗户翻身而出。
别问为什么是翻窗户而不是走门,问就是她觉得这样比较帅。
叶窈娘拎着鸡走到院子里,仔细观察了一下整个宅子。
然后她一脚把院子角落的一张破桌子踢了过来,脚风强劲有力,动作干净利索。
把怀里的东西一一摆好,然后提起那只毛发生的黑红发亮,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啧啧,这午时打了鸣的公鸡,就是不一样。”
叶窈娘从脚腕处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把割开了鸡喉,放血在墨斗里。
公鸡咯噔惨叫一声,然后不断抽搐着身体,翅膀不停扑腾着。
在墨斗内放了几滴血,她又扯着公鸡围着整个宅院转了一圈,令其鸡血在整个宅院流成一个圈。
做完这些,她把鸡随手一扔,然后开始用鸡血研磨。
“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毛骨悚然的很。
叶窈娘看着磨的差不多了,便用毛笔蘸了这用鸡血研出来的墨水,在红纸上画了显形阵。
随后,她把这红纸放在地上,单膝跪地,一只手摁着红纸,嘴里默念口诀。
“大道无极,无处遁形,恶鬼显灵,风雨雷电,破。”
瞬间,整个宅院发出强烈刺眼的光芒。
不一会,鬼婴儿便在这耀眼的光芒下奇迹般的显现在院子内。
普通人用肉眼是看不到鬼魂的,但阴阳师与普通人不同。
阴阳师天生阴眼,因此看到鬼魂。
他们就是因为天生有着不同于凡人的阴眼,所以才会与地府缔约成为阴阳师。
但是也仅仅是看到,若想抓到它,便要作法,用显灵阵逼它们显现原形,才可以抓到。
它们显了形,人就可以看到它们了。
今日白天来这鬼宅,她一眼就看见了躲在黑暗之处的婴儿鬼魂。
也就是现在在叶窈娘面前的鬼婴儿。
那是一只浮在半空中,没有穿任何衣服,光着身子,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男婴。
它通体惨白,眼睛冒着青光,青面獠牙,一现身便伸长双手直直的冲叶窈娘扑了过去。
“哼,区区小儿鬼,竟妄想与阴阳师斗。”
她冷哼着缓缓站起身,然后侧身躲过那个鬼婴儿的攻击。
那鬼婴儿见未得逞,又调过来头冲向她。
这一次,这鬼婴儿的面容更加狠厉了,嘴里还发出刺耳的嘶嘶的声音。
叶窈娘与那鬼婴儿周旋了几下,然后一拳把它打了出去。
那鬼婴儿受到重创,倒在地上起不来。
若是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孩童,还能听得懂人话,可这分明是个只会哭不会走的婴儿。
看来,讲道理是行不通了,只能用法力镇压。
阴阳师除鬼,规矩有三。
其一度化。
能讲道理则讲道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其二镇压。
若怨念太深,度化不成,便用武力镇压,强行把它们捉住。
其三诛灭。
若度化和镇压都不成,怨念极深,且残害别人的鬼,阴阳师不用昭告阎王,有资格直接将其诛灭,让他们永世不得入轮回。
但是第三种方法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毕竟阴阳师也是有道德底线的。
一般的鬼都能度化和镇压,鲜少出现这两种方法都不可行的鬼。
至少她还没遇见。
如今以这鬼婴儿几个月大的年龄尚听不懂人话,她也只能直接用第二种方法直接镇压。
叶窈娘趁着鬼婴儿倒地的时间,施了结印手势,嘴里念着阵法口诀。
“天地玄黄,五行风雨,金木水火土,太极阴阳八卦阵——”
瞬间,地上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巨大法阵包围了整个院子。
那鬼婴儿也被包围在这法阵之中。
“你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赤足的女人慌慌张张的从屋内冲了出来。
她就是张员外的夫人,名叫阿颜。
阿颜立马闯入了法阵之中,挡在鬼婴儿的面前,用身体护住了它。
“它是我的孩子,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她用那双空洞又充满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在施列阵法的叶窈娘。
叶窈娘紧紧皱着眉头,她的阵法马上就要成了,偏偏这时这员外夫人出来捣乱。
屋内,张员外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叶窈娘吩咐过,让他在这里待着,不能出去。
“张员外,别看了,快出来拦住你家夫人。”
叶窈娘高声呼喊张员外,让他出来帮忙。
张员外在屋内正愁要不要出去帮忙,听到叶窈娘的呼喊,毫不犹豫的冲出门。
“阿颜,听话,快过来,不要耽误道长驱邪。”他颤颤巍巍的靠近阿颜。
阿颜听到他这话却好似疯了一般大吼:“驱邪?你说我们的孩子是邪?你个挨千刀的东西,这是我们的乖宝,哪里是什么邪?它是你的亲生儿子!”
她说这话时,面容狰狞,显然已经失去神智。
若一个人与鬼接触时间长了,就会被鬼身上的阴气所影响,神智不清,身上没有了生气,变得怨恨无比,如行尸走肉一般。
张员外也愤怒了起来,低声吼道:“你闹够了没有?乖宝早就已经死了,他在几个月前就病死掉了,屋里头的那个,是它的尸体,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它的鬼魂!”
“你骗人!乖宝怎么可能死,它会健康长大,长命百岁。你说它死它就死了?你还是不是它亲爹?”
阿颜再也不受控制的癫狂起来,她满眼通红,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极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