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有些赧色，仿佛刚刚叫住林玄已经花完了她的勇气。
一个快要成年的女孩子居然能那么腼腆，完全出乎林玄的意料。想想自己那些镇学同学，七八岁的年纪也没那么羞涩。考虑了一下，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于是问道：“姐姐有事吗？”
“你，准备去哪里？”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不礼貌，不过她软软糯糯、羞羞怯怯的声音完全掩盖了这种不礼貌的感觉。
林玄知道她当然不是在问自己现在出驿站准备去哪里，而是问自己准备去哪里游历。犹豫了一下，他准备说半句真话：“我要去雅源州一趟。”
“雅源州啊……”
林玄发现她眼中的希冀之色暗淡了点，感到有些奇怪，于是接话问道：“你呢？姐姐准备去哪里？”
“我有个表叔在宣静州天南郡，我想去找他。”女孩子认认真真回答，“只是……我怕我走不到了……。”说着话，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动。
林玄一愣。天南郡就在萬津郡隔壁，两人居然同路。至于为啥她怕走不到，林玄看见她一身棉布混麻布的衣着，心里就明白了。
如果林玄没有刘明给的两张萬文笺，他这一路就该是主要靠驿站几乎免费的马车赶路，偶尔腆着脸免费搭乘几次越江过河的船，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位女孩子显然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一路估计也是这样过来的。但其年龄应该即将满什岁，到时通行天下证失效，可就没有免费的驿站、几乎免费的马车了。一般来说，那时就该直接落地生根，不再游历。但，她是想去找表叔的，不想随意找地方生活。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林玄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她要是有同行者，绝不会拉住自己问东问西。
女孩果然点点头。
林玄也不准备问什么家庭情况了，很明显，但凡家里有个长辈，这么一个即将满什岁的女孩子不可能出门游历。
林玄心里有点佩服这女孩子：前景如此灰暗，她居然还有心思看数学！如果所料不错，她也应该没去过府学，现在竟然在看至少是郡学级别的内容。
林玄想说服自己说面对这种情况自己无能为力，但孙清给的数萬钱此刻正躺在客房内：“如果孙清在这，一定会慷慨解囊的吧……”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若力所能及的话……”林玄的话很委婉。
“我身边只剩几什文了，如果可以的话……”女孩沉默良久，内心似乎斗争激烈，将想法说出口时也很委婉。
这个回应在林玄预料之内，闻言便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几佰文。当他看见里面那张小巧精致的船票时，手停下了动作，考虑了一下，返回客房取出一张萬文笺放好，出门问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跟我去买张去雅江中游的船票如何？”
虽然看上去不像，但林玄还得以防万一。她若是个骗子，给出去的钱都是冤枉钱，资助了骗子还显得自己很傻，但船票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她若到时不上船，其实也没从自己这里得到任何好处，或许还可以把票退掉，如此更没什么损失；她若真的要去找她表叔，一张船票绝对能让她节省大半的时间与精力，林玄这忙帮得也算极为巨大了。
女孩满脸惊喜，眼中烁烁放光，语气却是一贯地糯糯：“小哥你，是认真的吗？我问过，船票要上仟文呢！”
她问的显然是那种逐府停靠的，而不是直达雅江中游的船。林玄放下了一点心，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买票吗？”
“现在？”女孩赶紧“哦”了一声，把书扔进房间，锁了门，跟上林玄。
林玄在前面大大方方开路，女孩在后面羞羞怯怯跟随。几次回头，林玄总想问问她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如此内向的人如何能够远行？！
码头不远，但人流庞大，两人在人群中挤过，时不时有些汉子会故意往女孩子身上靠，见女孩子羞怯，他们笑得放肆、手上更无遮拦。
林玄回头看见，心中气愤，回身推开那些脏手，对他们怒目圆瞪。
亲近亲近这个看起来已经成年了的女孩子，他们心情愉悦、有利可图，更不必付出什么大代价；但面对这么个小孩子，这些人可就没什么兴趣了，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在自身不占理的情况下与圣山明令保护的对象起冲突。留下一些表示不满的“哼哼”以及威胁的眼神，一个个地散了开去。
“谢谢……其实，我，习惯了……”女孩子说。
林玄有些怒其不争，愤愤往前快走了两步，回头一把扯住她的手，“跟上！”
女孩被拉了一个趔趄，赶紧调整步伐，紧跟不落。
其它卖船票的点位上都有什几、数什个人排队，直达天门郡的船票售点处客人稀稀拉拉，几乎不用排队。
“买一张去江北郡的船票。”林玄递出一张萬文笺，对卖票的人说道。
“姓名，性别，年龄。”这是常规询问。
林玄还是不知道女孩子的姓名，于是拉了拉她的衣袖。
女孩子正看着旁边标注价格的牌子有些瞠目，回过神来赶紧回答：“花蕊，十五……”
“花蕊？”卖票人确认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名字，递出来一张船票，精致小巧。
林玄伸手接过，问卖票人道：“如果她不上船，我可以来退票吗？”
两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林玄不在意花蕊的眼光，盯着卖票人，等他回答。
“哦，提前三天退票，全额退款；提前一两天退一半；开船当天来退就不好意思了……”
林玄点点头，转身对花蕊道：“你要是不打算坐船了，请务必提前五天告诉我！”
花蕊讷讷无言，嗫嚅着道：“不会的不会的……哦、哦……，我是说，我一定会来坐船的。”
卖票人瞧了瞧这小孩没有小孩模样、大人没有大人模样的两人，摇了摇头，往后仰倒，继续休息，等待着下一位船客。
林玄得到了保证，心中放松，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花蕊道：“花蕊？这是你的真名？”
“是真名，不信你看我的通行天下证……”花蕊极力自证。
“那倒不必。”卖票人都没确认这是不是真名，林玄犯不着较真，“你要是真心前往宣静州，我们也算同路。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只是不要太为难我这个小孩子。”
花蕊听他自称小孩子，脸上赧色更重，只是频频点头，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