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城,下午一点二十五分。
亚瑟在逃。
交手声早被抛到身后,失去载具的二代教父在拔枪抢了一名路人的机车后,拧死了油门向着码头区赶去。
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
他不能浪费维森用生命为他争取到的时间!
在路上他已经多次联系第一与第二军团。
然而情况已经开始恶化。
加诺教父阵亡的消息已经传开。
离谱的是,这事竟然是警视厅干的。
一直以来占据街头两极的污水党与东成会,有一点是共通的。
无论他们如何用规矩、荣誉、身份来粉饰外表,本质上都是基于利益核心的帮派。
而这个核心,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这是加诺为何会在知道东成会内乱后,笃定己方必胜。
因为东成会的“利益核心”能稳定在上杉望野手中,是由于污水党这个外敌的存在。
当污水党表示仅与其中一部分人为敌,并在合适的时机抛出足够分量的诱饵……
那么这个利益核心就发生了变化。
可加诺怎么也想不到,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在管家与护卫团的保护下,手握污水党利益核心的教父被团灭。
两线军团战况同样不容乐观。
本就遭遇阻击被打退攻势的第一军团,由于教父以及“维尔先生”的阵亡导致的士气低下,以及机动队作为裁判监督的情况下不允许进行炮击。
各种突发情况下,至少还剩下一半编制的第一军团,在面对东成会剩下的那点残兵时竟然出现了退缩……
第二军团相对还好一些,困于敌方主场限制的第二军团在士气上倒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码头区的那些东成会成员巴不得把整个码头区爆了。
基于战略目的,污水党必须拿下码头区为己用,所以完全不敢放开进攻。
而接过“教父”位置的亚瑟却在遭遇刺杀后不得不转移。
就是这个过程,让污水党内的一些成员难免生出了其他心思,以至于亚瑟现在甚至不敢召集周围的污水党来接应他。
不过污水党还是存在翻盘的可能。
因为在警视厅公布的最新消息里,东成会的大家长上杉望野同样身死,亡于内部叛乱中叛徒的同归于尽。
亚瑟再度拧紧油门。
只要他这个二代教父及时出现在第二军团面前,稳住地盘就不是问题。
再想办法统合前线的第一军团,尽量在损失更严重的东成会身上再捞一点好处。
然而亚瑟的理智却在不断告诉自己,两处战场都没能第一时间推进成功的污水党,已经胜算不大了。
因为东成会的下任大家长,是千岛水鸟。
那位他曾在街头认识的……朋友。
想到这儿,亚瑟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怅。
之前的那次通讯,是试探也是阳谋。
据他所知,率领东成会残兵阻击第一军团的就是千岛水鸟。
亚瑟在知情的情况下依旧毫无波澜地指挥军团进攻,直到通讯被破坏,自己被袭击。
哪怕是这样,当他提出能否为他准备两张船票时,千岛水鸟也答应了下来。
而据他对千岛的了解,这家伙是真的愿意放自己走。
“法克……”
亚瑟低声咒骂,却不知道是在咒骂什么。
教父的突然死亡?污水党失败的攻势?
还是……那个依然把他当成朋友的新任大家长?
此时,机车终于驶上相对空旷的主干道,亚瑟也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码头区。
那里正燃着火光,黑烟滚滚升起,更有警视厅的警灯闪烁。
厮杀还在继续,警视厅在这场街头战争中并不是执法者,而是裁判。
只要自己能……
就在这里,亚瑟突然感到身下机车的前轮发出古怪摩擦声。
随即还没等他作出反应,高速行驶中的机车直接翻了过来!
“砰!咣当~”
翻腾着的机车在空中翻过大半圈,接着重重砸在地上,滑行向了道旁,最终一头撞上了防护栏上。
而车上的亚瑟则在摩托车落地的最后一刻向旁一扑,摔在了主干道上。
“咳……”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交通事故差点要了这位二代教父的老命。
年轻时街头拼杀出的身手,在这些年的各式幕后工作下退步明显,但还是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可还没等他爬起来,一声枪响就从他背后响起。
“砰!”
亚瑟本能地一个翻滚,顺手抽出了腰间那把压满子弹的伯莱塔。
随即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对方瞄准的是他的腿……
是谁要杀他?
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进路线,就是追兵这会儿也该落在自己身后!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
一个听起来陌生,却让他不自觉感到几分熟悉的声音。
“人你见到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他的命归你,我拿走我的枪。”
此时亚瑟已经拖着伤腿转过头。
当看到其中一名杀手时,他眼瞳一缩。
利瓦伊。
那个保护他儿子失败,留下“守夜人之枪”的黑衣杀手!
随即他看向杀手身旁的那个男人。
奥利尔放下了举起的左轮,没有回答利瓦伊的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曾手握权柄高高在上的男人。
小亚瑟的靠山父亲,亚瑟·艾维斯。
此时,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于是他咧开了嘴,笑道:
“我叫奥利尔。约翰·尼克是我兄弟。杀死你儿子的那天,我也在场。”
看着亚瑟眼中骤然流露出的恍然与杀意,奥利尔笑得越发开心。
落在他身后的利瓦伊此时忽然上前一步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亚瑟扣动了扳机。
在亚瑟的闷哼声中,一个血洞出现在这位二代教父的左腹。
旋即,利瓦伊收枪行礼,平静道:
“这是您夺走守夜人之枪时让我付的押金,现在我还给您了。那么,再见。”
语罢,他利落转身离开,再也不看身后两人一眼。
利息已付,他该去取回他的枪了。
至于这场战争,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从来都只属于他自己。
而留在这儿的两人,也都没有心思关注这个行事神秘的独行杀手。
亚瑟低头看着腹部的血洞,挣扎着用左手支撑起上身。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看向走来的杀子凶手之一,说出了自双方见面起的第一句话。
“你是来复仇的。”
奥利尔盯着这个已经倒在地上,战斗力接近于无的男人。
为了兄弟而来的复仇者突兀地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低声道:
“亚瑟·艾维斯,你有过后悔吗?”
如果没有放任事态发展,如果能提早约束且不溺爱小亚瑟,那么是否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呢?
亚瑟看着奥利尔,忽然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当然没有了,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说着,他缓缓举起握着伯莱塔手枪的右手,枪口微微颤抖着指向距离自己二十米开外的大汉,发出了邀请。
“来吧,开始你的复仇吧。”
语罢,他扣下了扳机。
摔伤、枪伤与失血等多重加持下,亚瑟教父的子弹不出意外地打偏了。
可他依旧尽力瞄准着,一下一下扣动着扳机。
而站在原地的奥利尔,此时握紧左轮手枪。
他无视了伯莱塔吐出的子弹缓步上前,沉默得像是参加葬礼。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三米。
枪口泛起的硝烟中,亚瑟·艾维斯停止继续扣动扳机。
他稍稍仰起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奥利尔。
秋日的萧瑟寒风中,复仇者正站在光里。
对方背对着阳光举起了枪。
亚瑟看不清楚他的脸。
却又看到了无数张脸。
后悔……吗?
短暂的静谧后,亚瑟扣下扳机。
“砰!”
“砰!”
在两声近乎同时响起的枪声中,奥利尔偏过头。
鲜血自左脸颊流下,暴露了那由子弹擦出的伤口。
而亚瑟·艾维斯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被子弹击穿心脏的第二任教父,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传闻人会在濒死之际回忆自己的一生,可他从不相信。
于是当他尝试这么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脑海内竟是一片空白。
直到意识中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曾在街边跟朋友吃着鱼板面,喊着“我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的少年。
后悔……吗?
长大的少年“看着”过去的自己,缓缓将打空的伯莱塔按在胸口。
旋即,他喃喃道:
“真是精彩啊……”
秋风吹过,带来已经泛黄的树叶。
它从东方而来,本该带着战火与硝烟的味道。
可它又是那样的普通,仅仅带上了一点不甘飘落的萧瑟。
奥利尔走上前,看到那片平凡秋叶落在了男人的脸颊上。
“你就带着你的精彩死去吧。”
语罢,他收起手枪,转身离去。
只留下那具无人关心,满是野心的皮囊。
还有那平凡秋叶下,所残留的最后一抹平和笑容。
九津街区。
风间太郎皱起眉头看向不远处的新任大家长,千岛水鸟。
从代表源氏财团的赤备成员前来宣读千岛水鸟继任东成会大家长的安排后,对方就显得有些奇怪。
此刻千岛水鸟坐在一把从废墟搬出来的椅子上。
他看向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复又移开目光,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比继任大家长还要重要的消息。
在他某一次目光将要移开手腕时,一声微不可查的异响引得千岛水鸟又下意识看了回去。
旋即目光一凝。
结实的腕带悄然断裂,这副坚强的通讯环就这样在千岛水鸟的注视中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东成会的新任大家长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
“还是……”
“没能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