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位东成会大家长的邀请，孟瑜先是看了对方一眼。
“恕我直言。我们才见面，大家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向我抛出橄榄枝，实在是令我意外。”
男人说着笑了笑，直白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况且一个人加上一把枪，值得大家长在这种时候特意招揽？”
始终通过大弟子监控全城的孟瑜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三环原本属于东成会各组的地盘上正进行着怎样的厮杀。
大量由污水党铸造，与真币无异的假币也已经流入东成会黑市。
所谓叛变的头目是谁，污水党铸造的假币如何分辨，下一步是对外开战还是安定内部……
就在这么个内忧外患的关头，他们的大家长甚至有心情给一个被公开悬赏的独行侠摆出一副“美人关”，就差喊一句“老弟你跟哥混吧”。
说实话，孟瑜觉得这位大家长有点太自信了。
而自信往往与自负仅有一线之隔。
果不其然，上杉望野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孟瑜话中所隐藏的意思，淡定道：
“先生你觉得，我东成会不如污水党？”
“我可没这个意思。”
孟瑜随口笑道：
“要是没大家长给的方便，我现在也不可能有机会坐在这儿不是？但东成会现在这么个内忧外患的局面，大家长偏偏找上了我。行，就当您独具慧眼，而我恰好又有那么点本事。您指望我做什么？”
见孟瑜这般直白，上杉望野也不恼，反而拿起白纸扇轻轻敲打掌心。
“先生的实力我是见识了。而在实力之外，先生更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公司员工，与污水党结下血仇。这样的心性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一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先生可知，今日我东成会之乱缘由为何？”
短短三言两语已经透露出上杉望野对黑水街那次事件前因后果的调查与了解。
最后那句话比起提问，更像是这位大家长借机抛出的“试探”。
试探孟瑜对东成会的了解。
“在东成会内乱的时候，我还在歌舞伎町开枪呢。”
孟瑜干脆的给出了一个答案，接着抓起刚放下的空酒杯，任由一旁的少女斟满，漫不经心的道：
“如果大家长是希望我去把幕后主使杀了，那请容我拒绝。”
上杉望野手中纸扇微微一顿，随即淡定发问。
“先生是觉得，您出手的价码在下付不起？”
“当然不是。大家长能摆出这么个阵仗，怎么可能是缺信用点的人？”
此时孟瑜伸出筷子夹起鱼片，听到上杉望野的话却停在半空。
意味深长的目光顺着长桌落在对面的中年人身上，男人摇了摇头。
“只是在这件事上我无法信任大家长。就像在我一枪打中那名狙击手前，大家长也没准备见我一样。”
上杉望野稍作沉默，而后淡淡一笑。
“街头就是这样的，先生应该明白。”
“当然。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指望大家长能帮我什么。”
孟瑜就着美酒咽下一口鱼片，这才看着这位大家长似笑非笑的道：
“毕竟我不如我老板有钱，那点小金库也都在今天换成活命的军火了。”
此刻，双方之间的融洽气氛终于多了些异样。
上杉望野从之前的贴心好友，逐渐变成了手握权柄的黑道皇帝。
孟瑜则依旧在吃喝。
可吃喝本就是一种态度。
短暂的沉默后，上杉望野晃了晃纸扇，周围跪侍的漂亮女孩顿时后退，仅在孟瑜左右留下了两人。
“孟桑。”
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却让二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明显转变。
此时，东成会的大家长看着那正示意身旁少女斟酒的男人，缓声道：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现在这座城市里能帮助你脱离眼下困境的人，只有我。”
孟瑜闻言笑了笑。
“我知道黑市是东成会的产业，也相信大家长有能力撤掉我在黑市的公开悬赏。可是大家长有听今天的电台广播吗？”
上杉望野平静道：
“把悬赏摆在明面，本就是坏了街头规矩的做法。来自街头的悬赏，自然要用街头的方式来处理。藤原君是个不错的人，但他现在也无法插手这件事了。”
孟瑜微微点头，垂眸看向杯中酒水，淡淡的道：
“是啊，我老板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也不想再让他掺和进来。污水党坏了街头规矩没错，可现在有事的反而是东成会啊。”
听到这句话的上杉望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东成会真的有事吗？”
孟瑜抬眸看向对面的大家长，饶有兴致的道：
“大家长要是有什么安排与后手可以直说。毕竟，街头就是这样。”
街头不存在谜语人。
只有先彰显实力，才能拥有与人谈下去的资格。
如孟瑜预料中的那样，此刻中年人嘴角翘起的些微弧度，正透出自信。
上杉望野从容道：
“从千叶城建立开始，东成会便在此扎根，本家的一代目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中间所经历过的波折不知几何。我承认加诺是个人物，可孟桑要是觉得他能靠着这点手段搞垮东成会，那就太小看我了。”
“孟桑应该也明白，有时候家业大了，难免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的长辈，他们以自己那浅薄的经验为准则，迫使那些真正能看清形势的后辈不得不按照他们所想行动。例如这次，在我示意蛇子对孟桑提供帮助时，就有人打算借着手套自己吃下孟桑身上那笔悬赏。”
孟瑜把玩着手里的瓷杯，轻笑道：
“我猜猜，是事情败露后被大家长惩罚了？还是因为不满大家长的举动，直接谋划了一场下克上？”
听到男人带有些许玩味与挑衅的话语，上杉望野却给出了二者之外的答案。
“不，我是想先放任他们，再借机扳倒这些碍事的家伙。只是孟先生的实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着急了。也可以说，是加诺他看人够准。”
“我的一位叔父被收买了。他私自调动了七兵卫，想要把事情做成顺道给我一个教训。但他太蠢了。他以为其他人跟他一样只是为了信用点，但有人比他更有野心。”
说到这儿，上杉望野失笑摇头。
“当我处决他时，他甚至不知道东山尊雨他们为何要叛乱。”
孟瑜偏头欣赏着身旁安静斟酒的少女，点头道：
“因为有资格调动七兵卫的头号叛徒已经死了，本家现在完全处于你的掌控中。大家长手握着真正的军队，所以才能在这儿招待我。那假币的事，想来大家长也有了对策。”
上杉望野微微点头。
“这件事确实要感谢孟桑。加诺这次的手段出乎意料，但他也是走了一步死棋。铸造假币的后果是污水党承担不起的。不过没关系，既然提早发现，假币就不难处理。”
东成会的大家长将白纸扇轻扣于桌面，自语道：
“暂时停止黑市服务，等到把污水党杀光，收回一应假币就可以了。”
“原来是这样。”
孟瑜看着身旁少女羞涩的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随即笑道：
“那么大家长希望我做什么呢？”
见男人又一次提起，上杉望野也不再掩饰。
“我可以为孟桑提供东成会所拥有的最好装备，以及开战后提供掩护与支援。至于最终的目的……”
东成会的大家长略作停顿，随即沉声道：
“我会为你提供加诺·艾维斯的位置，请孟桑杀了他。”
这一刻，如实质般的杀机自这位大家长身上溢出，仿佛沉重的液体将和室内的一切淹没。
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好似注入金石，掷地有声。
刺杀污水党教父，加诺·艾维斯。
那个曾在东成会统治街头的时代，撕下半个街头的黑道教父。
然而听到这个要求的孟瑜依然是淡定饮酒。
他甚至有些古怪的看了上杉望野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就这样，原本肃杀凝重的气氛中多出一丝古怪。
直到孟瑜在上杉望野的注视下拿起筷子，继续夹向鱼片。
上杉望野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有种起身离开的冲动。
他确实看中了孟瑜的实力，但更看重的是对方与污水党已有的矛盾。
别看他说的那么简单，真要是开战，污水党必然会留心针对斩首战术，到时就算是出动七兵卫也难以取得良好的战果。
而收买孟瑜则是相对更为经济适用的做法。
所以才有了在“玉藻前”的布置。
以往不管对面坐着的是谁，只要一套对应的流程安排下来，甚至用不上自己开口，对面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主动请缨。
结果孟瑜在听完后，非但没有回答，甚至还有心思继续吃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孟瑜就着酒品完这口鱼片后，才悠悠的道：
“其实，我以为大家长想要我去刺杀执政官的。”
上杉望野睁开眼眸，深深的看了孟瑜一眼，认真道：
“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明眼人现在都能猜到，污水党铸造假币背后必然有那位执政官的指示甚至是支持。
但这一点，上杉望野不能承认。
因为只有不承认，东成会与污水党的战争才会被定性为街头摩擦。
“好吧，那就说点我们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