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的呼吸恢复平稳,康乐儿双腿连着裤子被绑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菈妮依旧在迷幻剂的作用下昏睡,卢修斯小口小口喝着矿泉水。
唯有孟瑜。
刚刚听完四人小队整个经历的男人就站在房间中央,脸上罕见的流露出惊讶与意外之色。
离谱。
孟瑜抬手揉了揉眉头只感觉到巧合得离谱。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缓声道:
“也就是说,你们先在黑市接了任务,然后挑了个晚上去黑油镇绘制地形图。在绘图的过程中,你们遇到了一伙污水佬,他们在往卡车上搬箱子。”
说到这儿,孟瑜瞥了一眼安稳睡着的徐才。
“然后阿才就被黑客攻击了?”
“是的。”
卢修斯点头确定道:
“通讯突然就断了。我和菈妮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车上的司机就端枪跳了下来,我看到了他右手手背的污水党纹身。靠着菈妮的狙击枪掩护,我才得以走脱。也是因为狙击枪惊动了搬运中的污水佬,有箱子摔在了地上。”
说到这儿,这只“小狼”抿了下嘴唇,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菈妮看到那箱子里装满了东城币,我也意识到不对劲。边开枪边跑,一路逃到集合点汇合。等到见面的时候,阿才已经中枪昏迷,小乐的腿也中了弹。我原本打算报警,可是菈妮拦住了我,让我开车向市区跑……”
这时,孟瑜走上前抬手按在这小伙子的肩头,安慰道:
“好了,都过去了。”
后面的事他已经清楚了。
莫名其妙得罪了污水党的四人组逃回了城里,在精通黑客技术的徐才被人反制,医疗兵康乐儿近乎失去移动能力的前提下,作为火力支援手的菈妮敏锐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
在那伙污水党的追杀下,四人小组不敢联网暴露位置,又怕牵扯到苍耳园,这一路肯定是打到弹尽粮绝。
中途徐才应该是醒了,物理断网的决策八成跟这个孩子有关,或许还更换了几次交通工具……
毕竟,不是谁都能跟藤原事务所那帮精英中的精英一样。
一支污水党的追兵,就足够灭了这个刚混出点名堂的年轻小队。
最终就是卢修斯跟菈妮一人带着一个同伴,潜入了东成会势力核心范围的歌舞伎町,在此销声匿迹,想要等到风头过去再考虑下一步。
只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到底撞破了什么……
怀里的手机恰在这时发出微弱的震动。
孟瑜收拢发散的思绪,拍了拍卢修斯的肩膀。
“先安心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搞点吃的,等下安排你们离开。”
说着他从怀里抽出那把格洛克与四个弹匣塞给了卢修斯,递给这小狼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男人走下楼,向着正擦洗地面的中年老板点了个头,接着忽视了对方颤抖的双腿走出了旅馆。
门外堆着八木悠生一伙人曾存在的痕迹,蝇虫缭绕在那排大号降解袋上,试图寻找可供自身通行的缝隙以享用美食。
而见到这一幕的孟瑜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丝毫不在意这些“罪证”会引来所谓执法人的问询。
因为没人有资格审判他。
孟瑜从怀里抽出一支烟,摸出火机点燃后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轻声道:
“查到了?”
“查到了。”
大弟子平和温润的声音的自手机内传出,单是一个声音就会让人下意识的感觉到安心。
“遵循您的指示,借由‘卦师’前辈的情报网,我以最快速度截获了黑市上的一应消息,并尽可能的将时间线逆推筛选相关事件。”
说到这儿,电话中的男声稍作停顿,像是再思考如何措辞一般,而后才继续道:
“徐才等人接到的委托,来自一个五环名为‘迪多克’的街头帮派。黑油镇距离他们所在的城区只有八公里,发布委托估计是想把黑油镇打下来。”
孟瑜低头呼出一口烟气,走向不远处的拉面店,随口道:
“这伙人呢?”
电话内的大徒弟闻言道:
“失踪了。他们的帮派头目最后一次登录黑市的时间是九月十二号早上七点十六分,在查询徐才他们的委托完成情况。在没收到完成的回复后,他还逛了逛黑市的论坛,于十二分钟后下线。但在六个小时后,这个账号突然登录黑市,不断搜索自身账户、论坛好友,包括之前发布和接受的委托。然后,他销号了。”
孟瑜看着拉面店外自助点餐机上的菜单,自语道:
“毁尸灭迹啊。”
什么人会闲着没事把自己过往的聊天记录全翻一遍后销号?
当然是顶替原主的黑客。
电话内的男声没有否定师父的猜测,只是继续道:
“这条线虽然是断了,但是经过筛选,像这样突然失踪的五环帮派自九月份开始就有七个。后续四个帮派有证据显示是清道夫的手笔,但前三个都跟‘迪多克’一样,说没就没了。”
“而根据您的判断,我又统计了一下从昨晚开始,截止到刚才的黑市交易情况。共计十五个城市帮派购入武器、载具和义体,而购买这些装备使用的货币,正是东城币。换算成信用点,总价值已接近九百万。”
点完餐的孟瑜就站在出餐口前,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那几个孩子的谨慎是对的。
如果不是物理断网,鬼知道污水党那帮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男人仰头吐出淡白的烟雾,有些感到啼笑皆非的喃喃道: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大活儿。”
此刻,孟瑜终于意识到污水党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了。
加诺·艾维斯那个街头教父,准备以名为“东城币”的武器,击垮东成会长久以来保持的街头秩序,摧毁东成会的立身之本。
约翰·尼克对小亚瑟的复仇,不过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无比合适的借口。
那个为了给妻儿报仇而死去的男人,正巧成为了点燃这场动乱中的火星。
只是现在这点火星,落在了孟瑜的手里。
“呵……”
临近正午的秋风吹拂过街道。
孟瑜忽然低笑出声,拿起打包好的拉面,转身走向旅馆。
随即,他丢下燃尽的烟蒂,轻声道:
“阿泽。”
“我有些生气了。”
七分钟后。
身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穿行于歌舞伎町的街道上,森冷的轮廓自腰间微微鼓起。
在男人经过每一条街道时,本地的从业者见到他都会微微鞠躬,接着向后撤开半步,以示恭敬。
不论是案内人、“渔夫”或是“水鬼”,只要是在这条街面上讨生活的人都不会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份。
执法人。
歌舞伎町内唯一的秩序。
任何违反本家所制订规矩的忤逆者,都会迎来这些黑衣使者。
衣衫下的短刀会被丢到罪人身前,穿着黑衣的判官们静待对方亲手切下自己的手指以向本家展示忠诚,接着才会开始裁决。
当然,总有亡命徒不顾一切。
只是那些蔑视本家的狂徒,或是成了法医练手的解剖对象,或是成了码头水湾里的水泥柱。
今日在值一丁目的本家执法人,名为石野村心。
在众多同事里,他自认是手段比较温和少数派。
比起那些动辄搞得裁决现场一片狼藉的神经病们,他处理起那些违背歌舞伎町规矩的蠢货,大多只是用刀子。
一些初入歌舞伎町的新人落到他手上,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当众切根小指就算过去了。
切完他也不会收藏,而是给对方指个路,找个手艺不错的大夫给接上。
而面对那些十几二十岁就在歌舞伎町讨生活的年轻人,他甚至会传授一点前辈经验。
不是因为那些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只是因为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三十岁的石野村心已经在这片街区当了四年半的执法人。
虽然这一次他收到眼线的汇报,提到某家黑旅馆内有些异常的枪声,不过他还是没太在意。
歌舞伎町也是街头。
在街头混的,开个枪不是很正常?
只是希望开枪的那位别真把人打死了。
不然他也就只能开枪了。
少顷。
石野村心面无表情的系上了降解袋,随即看向面前的旅店老板。
“人呢?”
松田老板缩着手,小心翼翼的候在一旁,嘴唇紧抿成一线。
面对执法人的问询,短暂的犹豫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微若蚊呐的声音道:
“您是知道八木悠生这伙人的。他们故意逼着对方……”
“可他们现在都在这儿了。”
石野村心干脆的打断了旅店老板试图为凶手辩护的举动,指了指脚下吸引蝇虫的降解袋再次重复道:
“人呢?”
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并撩开了大衣。
一长一短两把刀被展示在人前。
石野村心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别在后腰上的手枪。
规矩就是规矩。
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最棒的混乱。
这就是他们执法人存在的意义。
哪怕他明知道八木悠生这伙人平日里在玩什么把戏,但现在有人死在了歌舞伎町,杀人者就必须付出代价。
见到对方撩开大衣握枪的举动,松田老板低下了头。
旋即,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那位客人正在二楼,请您相信……”
没等松田老板说完,石野村心已经抽出手枪进入旅馆。
他第一时间戒备四周,然后抬头向二楼看去。
相貌英俊的陌生男人倚靠着楼梯扶手,正捧着一碗拉面好奇的看向楼下。
石野村心立刻举枪,大声道:
“你……”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感陡然自石野村心背上滑过。
这位本家的执法人立刻回头举枪。
枪刚举到一半,就见来人抬起一条诱人长腿,一脚将其连人带枪踢进了大厅。
旋即,懵懂倒地的石野村心听到了一声饱含感情的北四海特色方言。
“八嘎!”
“姓孟的!你今天不给老娘一个解释,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