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依言放下书,而后也在沙发旁坐下。
她看着源义山脸上的笑容,疑惑道:
“少主,你这是?”
“有所感触罢了。”
源义山此时也不再掩饰情绪,握着鸢的手,低声笑道:
“那源佐川见小利而忘危,谋大事而惜身。在千叶城经营这么多年,依旧是这套手段,无趣的很。”
说着他仰头靠在沙发中,鸢也顺势靠在源义山的肩膀,轻声道:
“还是该小心。近藤明王将不值得信任,若是想动手除去他,单靠枭他们风险太大。现在大义在你手中,真双方撕破脸,反而不值得。”
“他不会与我撕破脸的。”
源义山抬手轻轻挥动,天棚上的光线骤然转为柔和的暖光。
他松开握着的柔荑,手掌揽上了女人的腰,再无之前大会议室中的威仪。
“他怕我哥,所以不敢跟我动手。他又不想放下权柄,所以会忍不住给我找麻烦。他只能给我找麻烦,一个又一个,直到我承受不住压力不得不将权柄下放,去安心享福。这样他就能做到架空我。”
源氏的少主将头埋进那发丝间,低喃道:
“既畏惧又不甘,瞻前顾后又不够心狠。若是输给这样的人,我怕是无颜面对师父了。放心吧,他胜不了我。”
鸢趴靠在少主怀里,发丝间满是“大男孩”带着温度的吐息,惹得她稍稍扬起雪白脖颈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却依然顺从着。
听到源义山那自信的低语,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
“可不论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传奇,还是‘白死神’,都是我们目前没办法应对的。”
“没关系。”
源义山低声道:
“我有安排。”
“嗯。”
鸢应了一声,悄然伸出手臂揽上了源义山的腰。
她就这么抱着她的“大男孩”。
这时,源义山却突然坐起身。
在鸢意外的目光中,就见少主正兴致勃勃的摘下手腕上那个从般若手里顺来的通讯环,一边操作一边道:
“差点忘了。鸢,有热闹看的。”
只见一个页面被投影在空气中。
千叶城的黑市论坛就这样展现在源氏少主面前。
源义山并不在意其他版块,或是乱七八糟的昵称,只是盯着置顶的那条消息,自语道:
“一杯约翰·尼克……”
就在这时,原先的置顶消息被撤下。
源义山略一挑眉,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了更新后的置顶消息。
“古典杯加冰块。一份金酒,一份柠檬汁。半分糖,八分苏打水。”
“敬约翰·尼克,生的平凡,死得灿烂。”
发信人,孟瑜。
一抹弧度逐渐在源义山嘴角勾起,直至扩散成某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复杂笑容。
“生的平凡,死的灿烂。果然如此啊。”
他笑着自语,随即偏头看向一旁有些疑惑的女人,温声道:
“鸢,我想喝酒了。”
——
“砰!”
玻璃酒杯在桌面上砸得粉碎,四周的污水党成员却不敢靠近。
亚瑟·艾维斯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看着那个名字,眼中燃烧着阴沉怒火。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情绪,瞥了一眼时间。
九点整。
早了些。
高额悬赏的影响力还在扩散,送往各个帮派的东城币也需要黑市消化。
再等等吧。
亚瑟想着整体部署,拿起加密的通讯设备拨通自己兄弟维多的通讯。
甫一接通,他便问道:
“多少?”
“七百万,还在增加。”
通讯那头的维多先是缓了缓,似是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而后道:
“黑市提供的服务依然没有变化。他们没有察觉。”
短短一个小时,价值七百万信用点的伪造东城币被污水党以各种方式送入各个帮派,又通过帮派之手流入市场,转化成帮派们手中的武器、载具、义体和芯片,使得他们有更大的底气去争夺价值二百万的黑市悬赏。
如预期中那样,看似数量极多的伪造货币正以一种悄无声息的速度散播全城。
只待爆发的那一刻。
然而听到这个好消息,亚瑟语气依然平淡的道:
“再快一点,让我们的人也去买。”
通讯那面的维多愣了一下,而后无奈道:
“已经够快了。亚瑟,你总不能指望我在一个小时内搞出个几千万,更不能一口气塞给一个帮派几百万,东成会也不是傻子。”
面对维多这有理有据的分析,亚瑟只是淡淡的道:
“维森去拦截孟瑜了。如果你动作再慢一点,这个机会怕是就要错过了。”
语罢,他直接挂断了通讯,看着刚刚被手下小心清理干净的桌面,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从不会质疑维森,那是他的心腹,是臂膀。
可某个念头此刻却不自觉的在他心底生出。
那个叫孟瑜的家伙,最初号称要逃入荒野,却在高速路杀光了追兵,接着又在四环街区打了一场阻击战。
这个过程中,对方甚至有心情在黑市发消息嘲讽激怒自己。
他到底想干什么?
——
“姐,他到底想干什么?”
骇客少女抓了抓头发,盯着论坛上更新的第三条消息,感到解气的同时,是更大的疑惑、不安,以及百思不得其解的诧异。
她眼看着价值一百万信用点的悬赏,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涨到了二百万。
因为跟论坛中某些情报贩子的交情,她更是能得到相对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那个让她十分不爽,疑似想当她姐夫的男人,先是在高速路上连战两个街区的帮派,再对上几伙街头势力和零散杀手佣兵。
最终结果,竟然是团灭了这伙成分复杂的追兵。
然后这家伙放着通往荒原的宽阔大道不走,一头又扎回了城区……
真是疯了!
他想干什么?
杀光所有追兵?
还是深入污水党的地盘去把亚瑟·艾维斯一枪崩了?
眼看着情报贩子传来的一条条消息,樱井雪舞真是恨不得把头发揪下来。
樱井织雪看着黑市上放出的调酒配方,好看的唇轻抿着。
半晌,她才轻声道:
“雪舞,你觉得孟是个什么样的人?”
“贪财、好色、能打!”
少女张口就是一串白烂话,说完却连自己都觉得不妥,犹豫一下后,方才低头小声道:
“除去这些以外,他还是挺讲义气的。”
实际少女心里清楚,对方岂止是讲义气。
为了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愿意帮着对方去杀污水党下任教父的儿子。
简直就像是只存在于联邦时代中的豪侠。
甚至不止于此。
那家伙还特意留了名字……
少女敲着键盘,不自觉的有些走神。
樱井织雪听到妹妹的评价,却无声的笑了笑,随即有些恍然。
她和他一共才认识了几天?
却仿佛认识了好久。
似乎每一次在一起,她都会发现这个男人的另一面。
善良、随性、重诺、果决。
那谜一般的过去,相处时恰到好处的余地,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还有……
那份她所不能理解的担当。
在苍耳园,在西城区的那一晚。
在黑水街留下孟瑜这个名字时。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开始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于是,她试着说出自己的答案。
“他只是遵守承诺,在做一件答应好的事。”
在得知约翰·尼克决心赴死的那一天。
在那天上午的墓园中。
孟瑜曾跟她站在一起,看着天空说,这天,真踏马的黑。
许是在那一刻,这个一直以来做事随性的男人,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的,我准备杀了亚瑟·艾维斯。”
驾驶位上,孟瑜一边压着子弹,一边问道:
“你很意外?”
“不,以我对师父你的了解,我并不意外。只是……”
电话中的男声稍作停顿,随即小声道:
“为什么是现在?”
是啊,为什么是现在?
明明看透了这个破烂的世界,明明清楚街头这些帮派做的什么买卖,明明知道自身的处境不能肆意挥霍力量。
他早就学会了忍耐。
为了别人,为了朋友,为了自己。
他也早已见过淋漓的鲜血。
不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摆出无所谓的模样,学会了以随性的态度面对这一切。
可他眼底的波涛始终汹涌。
总有人会看到那虚假下的锋芒。
只是当他这两年多的假期结束,他开始尝试另一种生活没多久,他见到那个名为约翰的男人时,他就决定做些什么。
是的,雇主是满意的。
可是他不满意。
“为什么是现在吗……”
男人低声呢喃着,似是自语般。
“以你师父的身份来说,是时候差不多了,我应该履行我原本该做的事。但以我自己的身份而言……徒弟,好人不该枉死,对吧?”
黑色轿车发出轰鸣,犹如被抽了鞭子的铁马,昂起头在主人的命令下加速迈开四蹄。
电话内的男声稍作沉默,而后赞同道:
“是的,好人不该枉死。”
“所以啊,我得做点什么。约翰·尼克是个不错的人,他是个好人,在这个破烂的世界中还在尽量过好生活的好人。如果早个十几年,说不定你会多个师弟。”
孟瑜笑了笑,洒脱道:
“况且,按九夏的规矩他学了我一点枪法的皮毛,就算是得了我的‘技’。我这个只教了他一天的便宜老师,正好也按捺不住想做些事。”
“你师父我啊,很讨厌事情做到一半。约翰完成了自己的复仇,那为了防止他们一家再被打扰……”
说话间,黑色轿车驶出街区。
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多出路障与枪手的三环街区路口,孟瑜抄起那把口径惊人的“K23先生”,将枪口探出窗外。
“我就得想个合适的方式,灭了污水党啊。”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