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艾维斯看着情绪爆发的千岛水鸟,一言不发。
随即他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维森·温斯顿放下武器,而后转头拿起面前的清酒杯再次饮尽,方才低声道:
“说的对,千岛。”
他缓缓吐出带着些许温度的酒气,闭上了眼睛,喃喃道:
“你说的对。”
千岛水鸟也转过身,轻轻拨开吧台上的碎片,轻声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儿子的事。”
“我知道。”
亚瑟再度睁开眼睛,眼中的愤怒与杀意此时已化作疲惫。
“我知道的,千岛。”
污水党的下任教父就这么为自己倒酒,看着那清澈的酒液低声道: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毕竟我什么都没做。”
千岛水鸟看着吧台上唯一幸存的通讯手环,一边解开右袖口,一边自顾自的道: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种人,亚瑟。我们都看不下去有规则的比赛,所以会抓住一切机会爬上去,去成为那个制订规则的人。呵……法克。”
中年帅哥抬手捋了捋发丝,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偏头看向亚瑟·艾维斯。
“亚瑟,想象一下。你天生是个瞎子,完全看不见。但有一天你睁开双眼,突然什么都能看见了。看见了这世界上的一切。之前你只能靠摸和闻的世界,就这样揭开了面纱,第一次知道原来好东西是长这个样子。”
“当我收拢了那条街的拾荒佬后,自认为有些信用点,就进了三环。然后我看到一栋美丽的房子,一栋白色的大房子。门前常绿的南洋杉映着蔚蓝的天空,美轮美奂,就像是天堂的一角。”
千岛水鸟眼中流露出些许回忆与向往。
“你站在房顶,视线就能越过一条条街道看到城市边缘的起伏。然后我就问我自己,千岛,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把你藏起来的金条挖出来,把所有的破烂零件都卖了,给自己买点时间,去赚一栋这样的房子?但你知道这件事最好笑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看着亚瑟·艾维斯,突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等到我想要买下那栋房子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一间会所。那踏马竟然只是一间会所,甚至不如我后来经营的‘空之座’!哈哈哈!”
亚瑟·艾维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再次倒酒,举杯,向着千岛水鸟示意。
千岛水鸟也抓过一个新酒杯,倒上半杯他特意为对方挑选的清酒。
两只酒杯隔着一个座位交碰在一处,而后被一并饮尽。
一如当初坐在街边一起吃大碗鱼板面的两人。
只是如今二人之间终究隔了一个座位。
“维森。”
亚瑟放下酒杯,轻声呼唤自己的下属。
“先生。”
“让小伙子们把武器推回车里,别伤了人。”
“是。”
维森·温斯顿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一眼对面的柳生悟后拉开衣袖敲击起通讯手环。
亚瑟则看向吧台后,那摆在铁板旁的各式食材,听着后厨内炖锅的煮沸声,轻叹一声。
他心里清楚,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店铺,摆出这种级别的料理,所需花销与招待的规格皆是不低。
千岛水鸟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位朋友,而非污水党的下任教父来招待。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是亚瑟·艾维斯。
就像千岛讲的故事一样。
他们都是一类人。
远远看见一栋城堡就会满足吗?
远远不够。
野心驱使着他们,也追赶着他们,去建立自己的城堡。
“千岛,抱歉。”
沉默半晌的亚瑟突兀开口。
千岛水鸟却先一步开口打断道:
“你不该和我道歉,不论如何,是我没能帮上你。”
“不,是因为那件西服。”
亚瑟眸光低垂,淡淡的道:
“我没能保存好它。”
“没关系。”
千岛水鸟扯了扯嘴角,满不在乎的道:
“你已经不需要它来彰显身份了。”
亚瑟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
他一边系着西服纽扣,一边平静道:
“感谢你的招待,千岛。接下来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千岛水鸟不做回答,只是饮酒。
亚瑟则又看了一眼持刀侍立的柳生悟,微微颔首。
“不错的小伙子。”
语罢,那双棕色眸子再度落在千岛水鸟身上,目光在那头银白发丝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道:
“我听说东成会其他五个组的组长,今晚有一个聚会?”
吧台前的中年帅哥闻言竟是轻笑一声,偏头看向亚瑟,玩味道:
“你猜唯一一个没到场的组长是谁?”
亚瑟看着千岛水鸟这副模样,忽然也低笑两声。
他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接着点了点头。
“我的通讯码,白天打给你的那个。需要的话,可以拨给我。”
“好,那我就在这儿谢谢亚瑟先生了。”
说着,千岛水鸟举起酒杯,笑着致意道:
“如果哪天我在东成会混不下去,被其他组长追杀,我一定找你帮我买张逃走的船票。”
“好。”
这一刻,亚瑟·艾维斯敛去笑意,认真应下。
“我会为你买一张最贵的船票。”
“哈哈,谢了。”
“告辞。”
“不送。”
寥寥几语,紧闭的拉面店门便被拉开。
亚瑟·艾维斯跨过店门,方才曾出现在脸上的情绪此时尽数敛去。
他漠然越过那引路的司机,旋即在维森·温斯顿的护送下登上了来时的轿车。
两分钟后,三辆轿车调转车头。
西装暴徒们重新跳上厢货,追随自己效命的男人驶离这条四环商业街。
仿佛一方人马突然撤离一触即发的战场。
就在街道上的人暗自庆幸之时,污水党车队的豪华轿车内,一直不语的维森温斯顿此刻终于出声询问。
“先生,我不明白。”
那个叫千岛水鸟的北四海人只是聊了几句,就熄灭了亚瑟复仇的念头?
这事说出去他第一个不信。
此时,亚瑟·艾维斯稍稍仰起头,靠在那手织天鹅绒制成的手工沙发内,抬手揉了揉眉心,接着拿起一旁司机提前准备好的白兰地抿了一口。
随即,他低声道:
“维森,相信我,我与你一样渴望复仇。只是千岛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论黑水街的事是否有事务所的人参与,这都是一个机会。”
这位已经内定的下任教父抬眸看向自己的心腹,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决。
“威廉与亚尔维斯需要这个机会来让更多的人为他们陪葬,污水党同样需要这个机会。结合原本父亲制订的计划,在东成会来不及反应之前,再一次壮大我们。”
听到亚瑟的话,维森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垂首,平静道:
“先生,我只渴求鲜血与头颅,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方向。”
“谢谢,维森。”
听到这不出意料的回答,亚瑟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旋即,他看向驾驶位上的司机,从容下令。
“前往伊洛夫剧院。”
“联系海曼管家,我将觐见父亲。”
亚瑟·艾维斯的“父亲”,加诺污水党的现任教父、奠基人,也是这座城市暗面真正立于顶点的存在。
加诺·艾维斯。
与此同时。
千岛水鸟望着门外撤离的车队,久久不语。
少顷,他才如自语般低声道:
“还是差了点意思。”
说到这儿,中年人停顿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
比起这位曾经的朋友,他差的岂不是更多。
而一直淡定侍立一旁的柳生悟这会儿却将刀一放迅速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圈医用绷带,就要给千岛水鸟处理伤口。
“前辈,你必须立刻止血……”
“服部先生,人走了。”
然而千岛水鸟并不在意腕上那道浅薄伤口,只是看着隔断后厨的那道门帘打趣道:
“所以您能把‘虎彻’收起来了吧?看给我身边的小伙子吓得。”
话音落下,只见面瘫老板掀开门帘,一手拎着冰桶,一手搭着毛巾走出。
目光却落在那听到“虎彻”二字后就,突然僵立在原地的柳生悟身上。
下一刻,他走上前,盯着这年轻剑客皱眉道:
“柳生家,无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