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凡者激战的同时,血齿团成员中的唯一幸存者,正缩在一旁公寓楼里。
枪手阿诺心惊胆战的抱着枪,侧过脸贴墙观察那名年轻警部,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探头开枪。
他甚至不清楚壮汉和机械师他们是怎么死的。
血齿团的枪手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手掌移开扳机在身上擦了擦,用力抹去汗水。
他转头盯着手里的激光步枪,陷入了犹疑。
清道夫不会为同伴悲伤。
它们只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冷漠混蛋。
但它们同样惧怕死亡。
所以他才没有丢下霍根直接逃走。
没有超凡者牵制,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这点利害关系阿诺还是分得清的。
何况以身上这点装备与补给,孤身进入荒野等于找死。
短暂的思考后,通讯频道内就响起了霍根的声音。
紧接着被另一道陌生男声打断。
想起之前霍根在通讯频道中的命令,阿诺咬了咬牙,转身趴在窗口前架起了枪。
那句“别开枪”,可不是告诉他可以逃了。
就在枪手刚刚架好枪时,人工植入的义体耳蜗敏锐捕捉到了一声轻微异响。
那是手指与墙体摩擦发出的声音。
枪手豁然抬枪瞄向窗口上方。
光学迷彩映照在玻璃上,泛起水波般的细纹。
“滋!”
激光束自枪口喷吐而出。
来人直接撞破窗口闯入公寓,丝毫不在意胸前被灼烧的皮肤。
犹如铁铸的手掌扣住阿诺大半张脸,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握拳抵在了清道夫枪手的额头上。
击发声自手臂内传出。
“咚!”
“铁铳”义体触发,仿佛一发小型榴弹贴脸引爆。
解除了光学迷彩的僧我灰丢下了手里的无头尸体。
这位巡查部长捡起地上的激光步枪,迅速汇报道:
“枪手已解决。”
“收到。”
听到小队频道内近藤凉介的声音,僧我灰拍灭防弹皮肤上最后一点火苗,就地架枪。
大部分警员都被调遣去疏散民众维持秩序了。
高桥羽川原本是想独自狩猎血齿团,可拦不住担心的近藤等人,就默认了他们可以跟随。
然而事实证明,想要跟上这位年轻警部的动作,起码也得僧我灰这个实力。
望着巷子中交战的身影,架枪的巡查部长突然笑了笑。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就像过去一样。
就在这时,僧我灰看到了自鲜红甲胄间涌出的血瀑,瞬间绷紧了神经。
与此同时,巷子内。
升腾血雾悄然侵入猎人身躯。
血色瀑布迎面而来,特有的猩红映在墨镜上,落入了镜片后那双拥有同样色彩的眼眸。
然而那双眸子中没有半点恐慌,反而流露出一股享受。
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对于一个猎人而言,狡诈、凶狠才是猎物该有的特性。
猎物的软弱本就是对狩猎这一仪式的亵渎。
一如南城区的“黑蝎”。
比起那种人造出来的超凡怪物,霍根展现出的实力,才符合三阶超凡该有的水准。
高桥羽川深吸一口气,任由富有剧毒的血雾在体内侵蚀,右手爪刀在指间一个轻巧旋转藏于掌心。
依附于脊椎上的电极启动。
属于科技的微光自“第二脊椎”沿着肋骨蔓延。
这具身体内埋设的特殊义体依次激活,直至胸腔右侧那颗人造心脏。
低沉如擂鼓的声音响起。
两颗心脏同步运作,巨量的氧气被血液裹挟,连带着修复身体的补剂送达身体各处。
高桥羽川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放缓,直至静滞。
他凝神观察近在咫尺的血瀑,甚至能看清混于其中的些微杂质。
纤毫毕现。
年轻警部嘴角微微咧开,最终露出一抹开怀笑容。
这是他所追求的力量。
它将辅佐他完成一次又一次惊险的狩猎,让这副躯壳反复感受自生死间的徘徊的刺激。
为此,他甘愿承受一切痛苦。
自超凡力量现世与各大巨头发生冲突开始,不论是超凡界的传奇还是荒野的流民,大家都清楚,巨头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掌控这唯一还不被他们掌控的力量。
例如源氏财团的使徒药剂。
可这些只有“赤备”队长一级的精锐才有资格装配的药剂,其实不过是另一个计划的副产物。
“猎人”计划。
高桥羽川,正是这个计划下的产物。
他是“猎人”。
科技与超凡力量一同加持的猎人。
源自内心的狩猎欲望将在一次又一次成功狩猎后推动超凡力量攀升。
而科技义体、植入物与辅助药剂会几度强化肉身,使两种力量达到共同增长的平衡。
只是随着暴涨的狩猎欲望与大量外物植入,实验体会逐渐跌入彻底疯狂的深渊。
没人能想到,高桥家的高贵血脉会自愿成为这项残酷计划的载体之一。
更没人想到,在这所谓的疯狂侵蚀下,高桥羽川已经正常的生活了三年。
只因,他是天生的猎人。
难以想象的高速下,高桥羽川轻松避开了血瀑。
他近乎是踏着“水面”走到了霍根的面前。
再精密珍贵的加速芯片也无法短时间内连续使用。
可是如果与具有超凡力量的肉体结合,这种负荷似乎又不算什么。
刹那间。
血瀑扫过,土石骨骸皆泛起阵阵青烟。
虚弱的渴血者微微低头,盯着那抵在喉头的爪刀,缓缓举起双手,声音嘶哑的道:
“我投降。”
见到如此识相的渴血者,高桥羽川偏头打量起脚边正被毒血腐蚀的建筑残骸,语气平淡。
“这就放弃了?”
面对这隐含嘲弄的话语,霍根没有半点犹豫,当场跪倒。
他仰头看向面前的年轻警部,诚恳道:
“我愿意加入惩戒营。我的能力可以帮到您。”
当爪刀抵住要害却没有继续挥动时,霍根就意识到自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于是狡诈的“渴血者”立刻选择投降。
他也有资格说出刚才的话。
毕竟一个三阶超凡者,值得“网开一面”。
果不其然。
高桥羽川转过头,盯着跪在脚下的猎物,稍稍移开了刀锋。
随即,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嘴上,声音有些含糊的道:
“一个问题。”
“您问。”
“你知道今晚这些事,都是谁惹出来的吗?”
“我知道。”
听到霍根这肯定的回答,刚摸出火柴盒的高桥羽川停顿了一下,而后淡定点头。
“好。”
话音落下,他划动火柴。
燃起的火苗,映出猎人手中染血的爪刀。
霍根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双泛红的眼瞳中,已被怨毒与不解填充。
该死的屠夫……
他明明已经投降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视线开始模糊的渴血者,突然回想起对方掏出火柴盒时,那微不可查的停顿。
是那个时候吗……
高桥羽川右手一甩,轻易抖落爪刀上沾染的粘稠毒血。
他无视了身前死去的三阶超凡者,于弥漫的毒雾中仰头吐出一口淡白烟气。
墨镜后的眼眸稍稍眯起。
他回忆起了之前那通指引自己来此的电话。
电话中,那个叫孟瑜的男人提出要送自己一份礼物。
高桥羽川没有立刻追问这所谓血齿团的情报,亦或是男人与这血齿团的关系。
那是对通话双方的侮辱。
在短暂的沉默后,这个拥有显赫家世,今晚唯一亲赴前线的“高层”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信我?”
那时,年轻警部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复杂意味。
旋即,是电话那头依然轻松的声音。
“不,我只是相信你的判断。”
我的判断啊……
血雾之中,高桥羽川叼着染上色与味的烟卷,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警视厅的“屠夫”无师自通一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高桥羽川闭上眼睛,脸上罕见的露出享受。
狩猎成功后的强烈满足感,推动着体内超凡力量更进一步。
可对于猎人而言,真正令他开心的,反而是某种喜悦。
被人理解的喜悦。
换作旁人,一定会深挖血齿团背后的隐秘与价值。
但那个人,不会是高桥羽川。
孟瑜并不害怕血齿团留下活口后,会暴露自身某个秘密。
那家伙也不信任警视厅的“高桥警部”。
他相信的,仅仅是“猎人”的判断。
他是真正理解了高桥羽川那份埋藏在疯狂下的坚持。
因为在“猎人”的判断中,人类才配被逮捕。
血齿团。
不过是需要除掉的畜生罢了。
这个仅在今晚见过一面的九夏男人,第一次让高桥羽川泛起某个念头。
他想,交个朋友。
与此同时。
理解“猎人”的男人正关上车门,坐上了来时的副驾驶位置。
“事情差不多结了,我稍微眯会儿。”
他在樱井织雪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把染血风衣裹着枪械丢到了后座的防水布里,然后将自己埋进了放倒的座位,小声抱怨道:
“唉,白忙活儿了。”
紧接着男人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匀称,在女忍者的注视下睡去。
樱井织雪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而后望向车窗外。
夜色深沉,火光未灭。
这场毁灭城区的灾难,终于要落下帷幕。
久无音讯的黑鹰带伤归队,在赶来的老牛仔帮助下,一声不吭的包扎伤口。
逃难队伍在独行佣兵的带领下清理着通往城外的道路。
在出口的另一头,平日里让城区居民厌恶恐惧的武装警员正动用警部下放的权限,紧急调动着大型工程机械,罕见的尽起了疏散保护的职责。
扭曲骇人的血肉怪物也被铳刀与枪炮一一消灭。
她的叔叔依然拎着武器箱眺望城区中心,与夜色一并静默,似是等待着心中的大敌。
樱井织雪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已睡去的孟瑜。
唯有这个男人能在这样的景象下安眠,仿佛窗外的一切悲惨皆与他无关。
片刻的犹豫后,樱井织雪悄然拢起发丝,无声凑近孟瑜。
不是这样的。
她看着男人安睡的脸庞,心中默念着。
不是这样的。
他全副武装的匆匆离开,嘴里念叨着麻烦与加钱。
归来时一身鲜血,随口抱怨一句就沉沉睡去。
朋友赠送的西装依然整洁,然而那柄向她炫耀的佩剑已不在腰间。
在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一定竭尽全力的做了什么事,才能让他现在安心睡去。
女忍者安静注视着男人的脸颊。
少顷,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涌出一抹好奇,以及……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距离的看着这个满身秘密的“坏家伙”。
然而从未有人知晓,所谓的秘密,该有何等沉重。
孟瑜闭上了眼睛。
清醒的意识又一次向下坠去。
直到脚下传来熟悉的触感。
他“着陆”了。
于是孟瑜“睁开”眼睛。
燃烧的城区与求生的人群皆已不存在。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唯有无尽的黑暗。
看着四下熟悉的“景色”,男人呼出一口并不存在的浊气,以缓解心中情绪。
他熟悉这里,一如熟悉自己的名字。
这座每一次入睡都会到来的囚笼。
这个永远被黑暗笼罩,已经死去的世界。
孟瑜抬起手,轻轻在黑暗中挥动。
那抹缭绕手掌的黑暗渐渐淡去色彩,露出了其下模糊的影子。
一把椅子。
毫无特色的,笼于阴影中的椅子。
男人拉过椅子坐下,随即又一摆手。
失去色彩的黑暗再度变得浑浊。
四周如幕布般的暗色开始翻腾蔓延,仿佛幕后的怪物就要开口撕咬那不自量力的男人。
这一刻,这把椅子,成为了黑暗的中心。
但椅子上的男人仅是看着暗色,一言不发。
直到翻滚的暗幕停滞。
一点点微红荧火终于现身,于男人面前排列组合成一串文字。
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孟瑜注视着这句话,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眸。
许久。
这片无人知晓的死亡中,响起男人的低喃声。
“贼子当道,再无大同……”
他抬眸望向萤火后的黑暗。
那双宁静平和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一抹久为显露的凌厉。
“真是,不顺我心。”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