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土石之间穿梭的肥老鼠忽然停下动作。
它谨慎的嗅了嗅脚下土壤中渗出的气息,一双小眼睛豁然瞪大,接着玩命的挥动那双短小爪子。
血腥味混着水雾沁入土层,下方秘所内的热量正在升高。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处地下结构要塌。
然而“饥荒”根本不在意这些,毕竟下面不是它家,它又不是干土木的。
它就怕自己来晚了!
这棕毛大老鼠三两下就窜到了那地下建筑的上层,屁股一扭就轻松钻进已经有了缺口的通风管道。
随后它直接屏蔽了嗅觉,闭上眼睛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嗖!”
两个呼吸后,一道小小的黑影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砸进赌场。
肥老鼠立刻睁开眼睛。
还没等它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它就先看到了自己的落点。
那朵张开血肉花瓣的莲花。
饥荒:“……”
“噗通!”
肥老鼠四脚朝天跌进“莲台”,屁股刚一着地,赶忙一个打滚站起起来,火急火燎的就要跳出去,身法灵敏的如同那些曾溜进寺里偷油的“同道前辈”。
它倒是不怕被按在上面贴金身、装大佛。
问题这玩意看着就知道不是吃素的啊!
下一刻,它动作一僵。
幽绿色的小眼睛里,映出一双满是诧异的眼眸。
眼眸主人席地而坐,歪头打量这只明显体重超标的鼠辈,右手稳稳握着那柄银色左轮。
那柄平平无奇的武装剑就插在不远处,两具无头尸首背对而立,似是戒备着这柄美德之剑。
两颗残留着生前神态的头颅,就摆在他的面前。
一者凶戾如常,一者惊恐莫名。
目睹此情此景,肥老鼠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情绪。
下一刻,在这股情绪的推动下……
它果断举起两只短爪,急声道:
“队长!别开枪!是我啊!”
听到这老鼠口吐人言,男人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失笑出声。
“呵。”
孟瑜盯着这只肥老鼠,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和笑意,笑骂着接上了后半句。
“你这个叛徒。”
少顷。
那朵血肉莲花蔫头耷脑的趴在赌场中央,没有半点“孽物”该有的气场。
火焰与冰霜正逐一攀上它伸出的根须,可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堂堂污血莲,直接开摆。
此时,肥老鼠拖着个扁平酒瓶来到在孟瑜身边,背靠着一只空酒瓶坐下。
它挪了挪屁股,用牙齿费力的拔掉瓶塞,举起酒瓶与男人递过来的酒瓶碰了下后,低头对着瓶口一阵猛吸。
“哧~”
半晌,它把脑袋从瓶口拔了出来,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让一只老鼠抱着洋酒对瓶吹,这事属实有点难度。
可它又偏偏不好拒绝。
就在这时,一根吸管递到了肥老鼠面前。
老鼠再次一愣。
它默默抬起头注视着男人。
那双小眼睛里竟透出一股子幽怨。
孟瑜喝了一小口威士忌,而后一耸肩,满脸无辜的道:
“我记得你喜欢那种豪迈的喝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
肥老鼠两只小爪子一摊,无奈道:
“我现在是一只老鼠?”
孟瑜笑着将吸管插进老鼠的酒瓶里,打趣道:
“是是是。我也没想到你能玩的这么花。”
肥老鼠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含糊的道:
“我这是游历四方,再入凡尘。所谓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再说了,我要不这样低调行事,上哪儿能遇到您?”
孟瑜看向眼前正蔓延的火焰与冰霜,没有半点急于离开的意思,反而悠然道:
“你这小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怎么?你们四骑士要出山啊?”
“嗨,哪儿能啊。”
肥老鼠抱着酒瓶贴在肥硕的肚子上,打了个酒嗝。
“我正好在北四海这一带溜达。前一阵在荒野上,发现有人杀了头警醒之兽,特意摘了兽颅的那种。您知道的,我稍微有那么点感知的天赋,当时预感到可能会有事发生,或许还与我有关。”
说到这儿,肥老鼠仰头望向上方,似是透过厚重土层看见那还未散场的舞台,幽幽道:
“所以我就凭着直觉来千叶了,没想到还真遇到一个不错的新人。后来的事,您应该也知道了。那个小姑娘在上面完成了晋升,兽颅被做成了一次性的仪式道具。”
警醒之兽,一种觉醒了超凡力量的危险怪兽。
形如狮、吼如雷,攻击性极强,自身拥有声波攻击的能力,骨头多用于制作超凡物品。
孟瑜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你做了她的接引人?”
老鼠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我是中立派……咳,好吧。旁观她仪式得了些好处,我就顺手帮了一下。”
孟瑜拿起手里的威士忌喝了一口,并未继续追问“好处”的事,而是冲那两具无头尸体抬了抬下巴。
“你说的那个仪式道具,应该出自这对师兄弟之手。你口中那个姑娘,是和他们合作了。”
肥老鼠此时像是才发现这对师兄弟一样,先是抬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卢天象的半仙之体,而后又低头看向那两颗脑袋。
片刻后,它才缓声道:
“那姑娘脸上带着笑,心里藏着刀。我觉得不妨先等一等,等她从公司的追杀下活下来,再说。”
孟瑜看着手里的酒瓶,没有说话。
四下的火焰与寒霜不熄不止,似乎要将这处阿鼻地狱彻底毁灭方才罢休。
一人一鼠就这样看着翻涌的火浪与雾气,静默不语。
然而老鼠那肥硕的身子,此刻却在火光下显得有些不安。
直到片刻后,身旁的男人有了动作。
孟瑜低垂眸子看着手中酒瓶,目光顺着瓶口,透过那琥珀色的酒液望向脚下的土地。
“如果她活了下来,得麻烦你替我带句话。”
肥老鼠悄然用五根鼠尾撑起身子,端正坐姿后认真道:
“您说。”
此刻,一向淡然的男人脸上,罕有的笼罩着一抹让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就像是一副久违擦拭的面具。
“传奇不是妄为的资本。该担的责任要担,犯下的错误要去还。其他的,你教她。”
他低喃道:
“饥荒,时间不多了。”
“是。”
肥老鼠举起酒瓶,鼠脸上露出一个少见的正经笑容。
“喝酒。”
孟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拿起酒瓶与对方一碰。
“喝酒。”
黑夜已深。
在这不见天日的秘所中。
默契与秘密,皆掩在这火与冰的烈酒中。
一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