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幸太握着动力剑踉跄后退。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开始舞蹈的舞女,嘶声道:
“不要与她对视!不要听她说话!坚守阵地!火力覆盖!”
不可视,不可闻。
北原幸太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属于人类范畴。
甚至,超过了自己印象中的传奇。
她似乎如荒野上的那些超凡野兽一样,成为了非人之物。
他一把抓住副手和哉的尸体,拖着后撤。
和哉身上这套蕴有超凡力量的动力装甲如果遗失,那么对方家里的两个儿子就得给财团卖一辈子命还了。
而且冥冥之中,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这女人,并不想与他们作战。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发现那女人果然没有追击。
北原幸太心里不由得浮现对方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本来不用死的。”
本来吗……
就在北原幸太突击失败撤离时,其他赤备小队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火力压制。
只是舞者已经跳起了独属于自己的舞蹈。
独特的心跳声自场中响起。
那是永不终结的不息之心。
它永不停歇,它受击如鼓,它渴望着舞蹈。
红与白是它的色彩,风暴是它的舞台。
它带来了生命、希望、以及超脱世俗的韵律与节拍!
心之舞曲!
破碎的行尸们被重组,濒死的怪物重获新生。
它们纷纷从地上爬起,犹如涌向蚁母的幼蚁,簇拥在那丰腴女人身旁,高举手臂挑起了跃动的舞曲!
女人轻笑着,提裙旋身。
于是自天空落下的沉重雨滴落入舞者之间。
鼓点自天空落下,鼓声自大地响起,浪潮向四下扩散。
一切都在六个呼吸内完成。
模糊了生死界限的“舞者们”,踏着怪异舞步迈向了赤备小队部署的阵地。
北原幸太单手挥舞着动力剑,在那足以淹没钢铁巨人的浪潮中生生劈出一条道路。
其他前来接应他的队长们,已经先一步听令,半途后撤坚守阵地。
而他队里的两名成员此时正上前接应。
宽大的伪装蒙皮已被解下,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重型动力装甲。
他们行走在地面,仿佛一面面不可阻挡的钢铁城墙。
一人双手抱着连发重爆弹枪,在枪口的咆哮声中,将失去同伴的怒火倾泻于面前奔涌而来的浪潮。
另一名队员则提起如重炮一般口径的热熔枪。
名为科技的燃料,在代表超凡的雨幕中生生撕开一条火舌。
阵地上,爆弹、等离子束、热熔霰弹,以及各式各样的致命近战武器,在浪潮前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
然而被心之韵律复苏的舞者们却毫不在意这一切。
不论生死与形态,从起舞那一刻起,它们便收到了一则神圣使命。
起舞。
邀请这个世界的一切起舞。
它是永不停歇的使命,是永无休止的责任。
狂热的舞者们接连被科技的伟力送入安息。
随即又在神圣的舞曲中复苏。
炭化的血肉重归粉红,断裂的骨骼再度连接。
就连只有一片空白的胸腔内,也响起了充满活力的心跳。
舞者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
只是短暂的适应后,动作有些生涩的舞者们便继续舞动,向着四周那些还未领会舞者心意的懵懂观众们,展示属于心的韵律与节拍。
天空中的雷声越发洪亮,大地随之传来沉闷回应。
接连天地的雨幕更是早早加入了这场盛大的舞会。
于是舞者们的舞步越发恣意。
北原幸太脚下忽然一沉。
沉重的动力装甲陷入了土石之间。
挥剑的空隙中,他瞥了一眼地面,竟发现脚下的泥土已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察觉不妙的总队长,又是一针镇定剂注入血管。
随后违背了自己所下的命令,迅速观察起被“浪潮”遮蔽的异样。
霎时间,北原幸太只感到背后一寒。
他看到残破承重墙中露出断裂的钢筋。
它们高高竖起,指向天空肆意扭动。
砸落在地的雨滴激起一地破碎骨骸。
那抹惨白于空中漫舞,穿梭在舞者之间。
就连由爆弹所释放,击穿舞者们的金属流,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入了这场舞蹈。
何等的诡异,何等的壮观。
所有人,所有物。
此时此地,这里的一切都是伴随心跳起舞的舞者。
意识到这一点的北原幸太,终于咬牙望向了舞台的中心。
泛着血丝的双眼,映出了女人的身影。
这一刻,雨滴重重落在那蕴有超凡力量的丝绸上。
四溅的水花,带来了一声源自舞曲主人的叹息。
“你们从未自由。”
犹如微风吹拂过的水面,无声无息间多出一抹涟漪。
北原幸太眼中泛起一丝迷茫,以及……
渴望。
动力甲上的感应装置依旧只传来超凡能量不断上升的警报。
可这些科技造物根本没有觉察到,自身埋藏在钢铁之下的管线和齿轮如今也多了一分跃跃欲试的冲动。
唯有金色丝绸上闪烁的微光,拼命提醒着主人原本的使命。
与此同时,各支赤备小队组成的阵地上,火力竟开始有了衰落。
老练枪手更换弹匣的动作,出现不该有的笨拙。
能精准掌控的弹药,被或多或少的浪费。
任何一个平日里不会出现的小疏忽、小纰漏、此刻都在这红与白的舞台上被放大。
不少队员开始走神。
他们忽然想到了许多与任务无关的东西。
与财团签署的六十年合同。
家人的医疗保险。
孩子每年增长的学费。
被绑上手术台的自己。
刺入皮下的针头将各种药剂输入血管。
原有的器官切除,换上冰冷的义体或是其他生物学插件。
杀人的技巧被芯片逐一灌进大脑。
一笔笔不断增加的税款。
无数死在自己枪下的,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些曾经熟悉的,最终被塞进裹尸袋里的同伴。
更多更多。
那无法形容的,无法改变的,注定的一生。
由此,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紧接着迅速生根发芽。
直至化为冲动。
“加入这舞蹈吧。你们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雨幕中,轻柔的声音在他们心中响起。
没有半点的恶意。
只有浓浓的悲悯。
与对不得自由之人的同情。
是啊,加入这场舞蹈吧。
一名赤备有些恍惚的放低枪口。
或许……
这样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十二艘悬停在雨幕中的炮艇,突然有一艘失去了平衡,径直坠向地面。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反而没有惊扰到场中任何人。
一面倾倒的墙壁上,肥硕的大老鼠端坐其上,一双小眼睛中满是赞叹与欣赏。
好些年没见到这样的景象,出现在公司的地盘上了。
它不由得回忆起,某位“前辈”主持梳理超凡体系与划分境界时曾说的话。
你们想知道“传奇”的定义?
四个字就够了。
以人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