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花镜,低头继续剥蒜,嘴里道:
“六子,过来帮哥剥蒜。四儿,去厨房,帮你三哥端肉。”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纷纷应了一声起身。
矮壮汉子多吉也主动道:
“哥,我去搬酒。”
中年人闻言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丢给多吉,笑着道:
“哎,对着的嘛。去我那个小酒窖,多拿两瓶好的。”
“好的哥。”
文弱的老五也作势起身,正剥蒜的中年人却冲他一抬下巴,不满道:
“文石你就别折腾了,一会儿轻了重了的,犯了哮喘。”
老五欠了欠身子,客气道:
“哎,谢谢哥。”
“这叫什么话嘛。”
中年人一边剥蒜,一边自言自语道:
“都是一路滚过来的弟兄,相互扶着托着才到了今天。谢不谢的,多生分。老二,你说是吧?”
一直不作声的兜帽人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对面的老五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这位二哥,就垂下了目光。
中年人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扭头冲边上帮着剥蒜的老六伯恩说道:
“瞧瞧你二哥的气度。多学学,沉住气,跟自家人面前耍什么威风?”
夹克男伯恩低头剥蒜,沉声道:
“知道了哥。”
中年人将手里剥完的蒜瓣放到了伯恩的手里,随即拍了拍手,冲厨房道:
“老三啊,肉分好了吗?”
“哥,好了。”
“那兄弟们就入座吧。”
少顷。
中年人摘下了花镜放在桌上,而后环视在座的诸位弟兄,笑道:
“嗨呀,兄弟们得有大半年没聚的这么齐了。来,大哥今天高兴,先干一杯。”
语罢,他拿起一旁的走私白酒给自己倒满一杯,接着一饮而尽。
身为狼帮的首领,结拜兄弟中的大哥,这绰号“毒鹞子”的和善中年人显得平平无奇。
然而随着他开口,在座每个人动作与神态上都有了些微的变化,不自觉表现的恭敬了一些。
此刻中年人放下了酒杯,忍不住咂了咂嘴,失笑道:
“老了啊,以前在荒野的时候,我那酒壶里就装着点‘热刀子’,困了乏了冷了的,就来一口。唉,现在就这么一小杯,就觉得辣了。”
此时,一旁的寸头老三接话道:
“哥,你还年轻着呢。”
中年人闻言笑着摇头,也没接茬,话锋一转道:
“本来呢,咱们弟兄想聚齐一次,也得是春节了。兄弟们五湖四海聚在一起,也是迁就我这个大哥,连自己老家的节日都不过,每年都还记得来陪我过个春节。哥谢谢你们。”
“唉,我也知道现在摊子大了,不是过去小打小闹喽,兄弟们都有各自的买卖。哥呢,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都理解。这次啊,也是借着清道夫的事儿,看看大伙。”
他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随后不禁笑道:
“说来也怪。以前提起这帮家伙都犯恶心,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还觉得该谢谢他们。不然哪来的机会把你们都叫回来?”
说到这儿,他轻轻一挥手。
“罢了,不提那帮家伙了。”
说着中年人又伸手拿酒瓶,这次却被老三抢先一步,先一步给自己大哥的酒杯斟满。
毒鹞子没拒绝,直接端起酒杯道:
“兄弟们,走一个!”
其他人也纷纷拿起酒杯,齐声道:
“敬大哥!”
主位上的中年人爽朗大笑。
“哈哈哈,我得敬你们呢!”
待到空杯落桌,他拿起筷子招呼道:
“来来来,都好久没尝大哥的手艺了吧?这羊是老三从荒野上猎的野味儿。我折腾了一宿才给它料理好,你们都尝尝。其余的菜啊,都是照着你们口味来的,想吃啥就动筷。”
说话间,中年人先夹了一块羊脖肉,其他人这才动了筷子。
独独坐在中年人右侧的老二放下空杯后便静静的坐着。
毒鹞子瞥了自己这兄弟一眼,随口扯起了话题。
“你们啊,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兄弟。像老二老三,跟我快二十年了。就连多吉都有个七八年了吧?”
矮壮汉子点了点头,脸上竟露出了有些憨厚的笑容。
“是咧哥,有九年了。”
“哈哈哈,当初的小伙子一转眼都长成顶梁柱了。”
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大伙吃喝着,就连兜帽遮脸的老二都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挑着黄面。
老六伯恩主动给身边的西多尔倒了一杯伏特加,疤脸汉子瞅了对方一眼,也主动碰了下杯。
就在这一派和谐的时候,食堂门被轻轻敲响。
背对大门的多吉放下了筷子,看向主位上的大哥请示道:
“哥,可能下面有点情况。”
中年人咽下嘴里的羊肉,微微颔首道:
“快去快回,不然菜都凉了。”
“好咧哥。”
语罢,这矮壮男人起身离桌。
随着多吉离开不久,毒鹞子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老三。
“老三啊,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跟六子不怎么对付?”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除了那端碗吃面的“二哥”外,手上的动作都稍稍放轻了一些。
被问话的老三也是愣了一下,而后看了斜对面的老六一眼,淡淡的道:
“哥,他和你告状了?”
老六伯恩毫不示弱的迎向老三的目光,平静道:
“三哥,咱俩之间的事,还不用特意麻烦大哥。”
老三定定的看了伯恩一会儿,忽然点头道:
“说的好。如果我告诉你,你的人就是我杀的。那批废弃动力甲我也带走出手了。你想怎么样?”
话一出口,正端起酒杯的伯恩动作一顿。
他略微偏头,反问道:
“我想怎么样?”
下一刻……
“啪!”
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伯恩豁然拔出腰间双枪,指向一脸淡定的老三,咬牙道:
“姓燕的,我为了那处遗迹折了七个弟兄,剩下的十三个都特么让你打死了!你问我想怎么样?”
被枪指脸的寸头男人此时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回应激动的伯恩,反而提起一件不相干的旧事。
“今年七月份的时候,我手上接了一笔大单子,有公司的主顾想入手一对白尾海雕。我手下的狼子找到了一对归巢的成鸟准备带回来。然后呢?我那手下在回来的路上搭了一趟老六手下的顺风车,就失踪了。”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向主位上的毒鹞子,微笑道:
“结果那笔公司主顾的单子恰好在那儿之后不久完成了,交任务的正是老六的手下。大哥,当时我就问老六,我的人呢?他反问我,想怎么样。这事您知道。”
毒鹞子没说话,看了一眼老三,又看了一眼老六。
“我记得是有这么个事。老六说是下面人不懂事,当众把那两个犯忌讳的手下处理了,还给你手下失踪的狼子赔了一笔抚恤。平心而论,他那次处理的没什么毛病。”
随即他伸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悠悠的道:
“老三,自家人内斗是大忌啊。”
“大哥,规矩我懂。”
寸头男人呵的笑了一声,旋即伸手从腰间拔出骨柄猎刀丢在了桌上,冲对面拔枪的老六伯恩一抬下巴。
“六子,别说三哥不给你机会。今天你要能证明那批遗迹出土的动力甲是我下的黑手,我当场还你一个三刀六洞。你要不能证明……”
说到这儿,这位狼帮老三咧开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笑容。
“那就别怪三哥不讲兄弟情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