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
曾经经历过的某个瞬间,在那一刻得到某件东西,你那时觉得这东西毫无用处,然而很久之后的某一刻,你忽然发现,当初的一切都是为如今的某件事做的伏笔,命运是最好的写手,他编织了无数的人生,草蛇灰线,伏线千里,而当你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一切时,人生的大半程也已经走完了。
现在很晚了,她醒来时就是黄昏,此时她正睡熟。
白苏因为有甲木的再生能力,所以经脉恢复的速度极快,一天多的时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睡了有一阵子了。
睡前,她捏碎了一块玉符,一道流光冲了出去。
这是陈焕水给她的,将其捏碎陈焕水可以借此找到她。
这个时候,雨幕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呼啸之声。
再眨眼,一道人影出现在这破屋里。
是陈焕水。
她的脸色有些白,看来此前伤得不轻,已经过去三四天了还是这样子。
陈焕水看到白苏时并不意外,她对他释放善意,没有过问某些事情:“这次,多谢小友了。”
白苏摇摇头笑道:“这次是陆庆仙子自己挺过去的,与我关系不大。”
陈焕水笑眯着眼,不置可否。
绯红之主啊,虽然不知具体境界,但如何想都至少八境起步。
陆庆这孩子自从来到清音坊她就看着她了。
知根知底。
凭她一个人,绝对无法活下来。
再加上白苏此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那这一切,必然与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关。
陆庆听到对话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
陈姨来了,那自己就该走了。
她淡淡地想着。
“这个给你。”
陆庆递给白苏一块玉牌,玉牌上没有任何图案,光滑细腻,还带着点点温热和一抹似有若无的香味。
“捏碎它,能够找到我。”
白苏点头接过,然后递给她一块石符,定位符。
虽然材质不比这块玉牌,但是胜在雕刻风格很独特。
算是他个人鲜明的记号了。
他笑了笑:“如果需要我帮忙,可以捏碎它。”
“或许某天,当你将其捏碎,那一瞬间,不管是谁站在你的对面,我都杀给你看。”
少年说得肆意张狂。
少女点点头,抿了抿唇,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焕水满脸的笑容,眼神里的笑意不知为何,让白苏感觉像是丈母娘看女婿时的错觉。
雨夜里,陈焕水带着陆庆离开了这间破木屋。
忽有一缕风不带寒意地潜入了寒夜,捎来了远行人的一句轻语。
“那块玉牌小庆一直贴身戴在身上,六岁得之,往后十一年从未取下。”
白苏的眼睛像是猫见了自家死外面一年了的铲屎官突然回来了一样,一点一点瞪大。
瞳孔大地震!
我就说呢……这怎么还有温度……
体香……
拿到近前微微嗅了一下。
这香味十分浅淡,清新而淡雅,似有若无。
初闻时只觉得淡如清水,再闻时,其间的清香瞬间浓烈起来,像是浑身于花海之间,被清香包围。
很奇妙的味道。
白苏心里想着。
这时,又有风带来轻语。
“小庆刚刚让我告诉你,她知道你在闻,很变态。她还说,她不是冰雪。”
啊?!
卧槽!
白苏脸色一僵。
忽然面如死灰。
完了,社死了。
白苏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知道我在闻的?
难不成这空白玉牌还别有乾坤?
无奈苦笑了一下。
他将玉牌收起。
心里想着她说的冰雪。
“照我满怀冰雪?”
他哭笑不得地摇头。
虽然但是……
是无心之举。
她倒还真是很切合冰雪二字啊。
一直都冷冰冰的。
……
王成死了。
孤家寡人的他死后,自死讯传出的第二天,秋鱼镇近万人的百姓自发为他送行。
那时大雨滂沱,青绿黄橙各色的伞在雨里与这漫天阴霾与无限雨点沉默地对峙着。
就像他的尸骨,无声嘲弄着那些只会诋毁抹黑的怯懦者一样。
王成在秋鱼镇待了35年,自少年时与某位恩师相逢,拜师学艺两年之外,他那35年的生命一直扎根在这座小城。
绚烂、低谷、高峰、佳人,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一切从这里结束。
35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人了解一座城市的所有细节,也足够让一座城市了解一个人。
所以,当那人今天开始真的从这座城市离开时,这座小城的记忆一瞬间就少了一环,少了某个人的调侃,少了某个人的插科打诨,少了某个人上班跟小贩聊天,少了某个真的愿意为了他们做些事的人……
你记住百姓,百姓也将记住你。
那一条长龙就此绵延很远很远。
路过青鱼湖,那旁的河灵沉默地看着长长的队伍,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回到了河里。
“死了个好人啊。”
哽咽声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早就被风月春秋埋葬。
“都说叫你……别等我了。”
……
张先成了神体宗的弟子。
十六岁的第二境,虽不如大多天才,可胜在心性尚可,神体宗炼体一道,从来不乏大器晚成者。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身边的人离去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二叔那晚告诉他,不要哭,你王叔是笑着赴死的。
王成曾经对张奇说:“如果有哪天,我在还能拿得起刀的时候死了,那就给老子笑!要大笑!”
“因为这就说明,老子是笑着去送死的!老子乐意这么死!”
那晚,张奇大笑不已,但脸上的两道水痕怎么也擦不干。
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十六岁的少年远行而去,不知此去经年,何时再回。
……
白苏站在那座新坟前。
他放了一朵白玫瑰在坟头。
“你这家伙,我之前还觉得你无趣得很,谁知道你这家伙是个狠人,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哈。”
“就送你一朵白玫瑰吧。”
“我的歉意,还有敬意都在这里了。”
“走了。”
白苏收回目光,雨夜里,他转身离去。
也就在此时,那毫无休止地大雨陡然停歇。
他猛然回头望去。
却见得那白玫瑰的花瓣随风飘起。
白苏蓦然一笑,摇摇头,大步离去。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