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到大皇子身旁被人用轮椅推着的人,陆朝宁咽了一口口水,才勉强开口。
“父皇。”
皇上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听说,当初江匪被抓,便是王观主去你府中献计,以“神女”降世的名义将她救下的?”
他中毒之后,原本是派人查王观主,结果竟然查到了这件事。
而且,王观主和陆朝宁还曾经私下见过多次。
最近更是有多个大臣向他进言,四皇子贤德昭著,政事上也表现不凡,让他立下太子诏书。
这不得不让皇帝怀疑,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他是宠爱陆朝宁,可是陆朝宁做的事也让他几次心寒,他为了个女人就可以不顾他的生死,那若是面对更大的诱惑呢?
他这个父皇还能在他心里占几分位置?
而刚刚得到消息陆朝宁暗中进入大牢,他就赶了过来,哪知正好听到最后的一段话,更察觉到陆朝宁的犹豫不言。
皇帝顿觉一口血已经堵到了喉咙里。
这是他费尽心思保护的儿子,是他用心偏爱的儿子,是他早早就培养的未来继承他位置的儿子。
皇帝突然就失了力气,仿佛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
他缓缓开口,语气有气无力,
“回吧。”
大皇子敛眸点头,接过轮椅往外推去。
陆朝宁此时心里充满了惶恐,他拔腿追过去,
“父皇,你听我解释。”
禁卫军将他拦住,冷声说,
“四皇子,皇上命您回府冷静一段时间。”
陆朝宁一把推开禁卫军,还想追过去,奈何刚刚推开,又是一队人上前拦住他。
眼看着皇帝没有回头,越走越远,他停下反抗,手心被指甲握得生疼,陆朝宁也感受不到,麻木地跟着侍卫往回走去。
“荣儿今日来寻朕,可是知道些什么?”
皇帝声音平静,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问道。
大皇子心里嗤笑了一声,他的父皇,这是又怀疑他了,可是这次,大皇子并没有觉得多难过了,他一如往日地温声说,
“我想让父皇赐我封地。如今荣儿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封地了。”
在楚襄国,被赐了封地的皇子,就是放弃了皇位之争,以后也只能回封地,只有特殊节日才能递旨进宫,以往只有新帝上任,其他皇子才请封封地。
皇帝一愣,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为此而来。
“如今,朕身体日渐衰败,你不想争一争吗?”
“父皇,我对皇位并无追求,也不是最佳人选,有生之年我想多看看楚襄的大好风景,体会一下百姓的平凡生活。”
皇帝皱眉,
“你真是如此想?”
大皇子点头,又想到皇帝看不到,就定声说,
“请父皇准许。”
皇帝沉默许久,直到到了寝宫,才转头,
“准了。”
“谢父皇。”
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说不清的感受。
楚襄九百六十九年,一月初九。
皇帝躺在龙塌上,呼吸微弱。
皇后将手里的药喂到他的嘴边,皇帝偏过头,并不愿意吃。
身后长公主将一颗蜜饯递到皇帝嘴边,皇帝才张嘴接了过去。
长公主笑着说,
“皇后莫要在意,皇兄一直都是这样,疑神疑鬼。”
皇帝瞪着眼睛,蜜饯差点卡在喉咙里。
长公主并不在意,继续说,
“当年,皇兄就一直说齐皇后是被这后宫的人心杀死的,呵呵,其实他都知道,齐皇后是被他自己害死的,是他明明知道那白玉珍珠粉对妇人有怎样的伤害,可是,就因为怕齐皇后身后的镇安侯知道,所以他谁也不说,他和我那父皇一样都是虚伪寡情的人,偏偏还要装得深情无比!”
长公主看着呼吸困难,死死盯着他的皇帝,手心有些眷恋无比的佛摸着他的脸,
“我为了你抛下我的孩子,杀了我的夫君,所以我们都一样,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恶毒,我们都应该不得好死。”
皇帝的嘴里已经涌出了鲜血,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长公主的嘴角慢慢溢出鲜血,可是,她是笑着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坐着轮椅的人,才缓缓闭上眼睛。
刚刚满月的六皇子继位,三皇子陆朝安被封为摄政王辅佐政事。
皇宫西北偏隅,一处寂静的院子里,披头散发的陆朝宁,疯狂地摇着床上半躺着的一个女子。
女子五官精致,却骨瘦如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脸色有些蜡黄。
“你说啊,你把那些奇思妙想都说出来啊,你说出来,我们就还有希望!”
看女子目光呆滞,他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帮我,只要我当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你为什么就是不说。”
女子才有些回过神,转头望向他,歇斯底里地说,
“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你这种渣男,还想当皇帝,你就做梦吧!”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两人不经意漏出衣服的身体布满了伤痕,不难看出,这已经是两人的常态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两人就会有两败俱伤,不幸殒命的时候。
苏府
“姐,你真的要云游四方吗?”
苏晏殊已经过了变声期,如今的声音越发温润,他看着即将离开的人,眼眶微红有些不舍。
“你好好照顾弟弟,还有我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出生,你也要多多照顾。”
秦氏抚摸着刚刚有些微凸的肚子,抹着泪,眼里都是不舍。
柳氏也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眼里也蓄着泪水。
身后的还有都安排妥当,许了许多银两的四个丫鬟,她们被或许了良缘,或安排好了归宿,往后余生有都不用发愁。
苏晏殊重重点点头。
苏相脸上也带着不舍,不过他知道女儿的才能之出众,也知道女儿坚定的性格,他想到女儿和自己的对话,
苏相,“你那么聪明,若是男子,那么朝堂必有你一席之地!”
苏烟霏笑着说,
“父亲须知,无论男女都有为国尽忠的能力,女子也有不输男子的谋略,无论男女,都应该有立足朝堂的机会。”
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他,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瘦弱的女孩曾经有怎样的谋略。
他相信,也期待。
于是新帝上任,多了一条新的规定,女子亦可参加科考。
苏相叹了一口气,
“在外面,好好的。”
苏烟霏点头,又看了看苏家众人,转身上轿。
“我来送苏姑娘一程。”
不远处轿子一辆轮椅被抬了下来。
陆朝安冲着她点点头,笑容格外好看。
“摄政王慢送。”
苏烟霏弯腰行礼,转身上轿。
陆朝安看着轿子渐渐走远。
“别看了,舍不得你不拦着!”
苏晏殊实在受不了,才带着气说。
“她有自己想走的路。”
陆朝安笑着说,
苏晏殊压住心里的冷哼,要是换成他,他死缠烂打,也不会让人走。
可是,他只是弟弟。
十年后,一身青色布衣,简单的缠金丝珠钗打扮,却依旧皎若秋月,颜如渥丹,娴雅端庄的人站在学堂上,底下是一群坐姿端正的学子,这群学子皆是女子。
“苏夫子再见。”
学子们声音稚嫩却整齐响亮。
如今这样的学院已经开满的楚襄。
楚襄女子既可以相夫教子,也可以满腹经纶,她们知礼仪,懂知识,她们浑身充满了自信和独有的强大。
学子们陆续下堂,一个格外清秀的小姑娘刚刚走出学堂大门,就被地上的石子拌的滑了一跤。
女孩子爬起来,却没有看自己摔疼的腿,而是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玉佩摔成了两半。
女孩子瞬间哭了起来。
看到苏烟霏更是委屈,
“我的玉佩摔碎了,这是阿强哥哥给我的定情信物,若是阿强哥哥发现它碎了,定然就不爱我了!”
苏烟霏将碎成两半的玉佩捡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爱一个人不会因为她摔碎了信物而责怪她,也不会因为她做错一点小事就气恼她,爱一个人会包容她,会舍不得责骂她。”
小姑娘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那苏夫子有爱的人吗?”
苏烟霏笑了笑,
“有,但是我爱的人就像这块玉佩。”
小姑娘一愣,看着摔成两瓣的玉佩,
“夫子是说,你爱的人有两个?”
小姑娘的脑回路总是出人意料,苏烟霏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爱哪个多一点?”
苏烟霏一边将玉佩捡起来递过去,一边说,
“准确地说,我更爱那个完整的他。”
小女孩接过两块玉,还是忍不住伤感,
“可是碎了的玉,终究是碎了。”
苏烟霏想了想,将发上的珠钗取下来,又将上面的缠花金丝拆下,翻手覆云般将两块玉分别缠绕上金丝,竟是龙凤形状,正好将两块玉完美地缠绕在其间。
苏烟霏将两块一合,中间暗含机关,刚好合上,两块玉又完美契合在一起,呈现出龙凤呈祥的样式,又将腰间的络子取下,将玉佩和络子系在一起,才递给女孩。
女孩惊喜地接过,开心地直夸赞。
碎了,那就合上便是。
远处的轿子上,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
两人视线接触,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