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桌上竟是一袭男子衣襟,芳君顿时乐得眉飞色舞起来,“俺的娘,你咋真能哩!这都给俺准备好了?”
说罢掂起衣襟便要套上试试,柳氏见此放下女红,笑骂着走了过来,“你就是个女土匪,不问价钱来历就穿了?女子不避人就换衣了?”
芳君嬉笑道:“娘又不是男子避啥呀,看这衣襟胖瘦,俺弟肯定穿不上啊,不是给俺的又是哪个的?”
柳氏用手指点了点芳君额头,“吃喝玩乐你最行,女人家的本事一样儿不会,将来肯定落个女光棍!”
母女俩嬉笑了一阵,套上衣襟后芳君急问道:“老娘,咋样,像个男子不?”
柳氏看了一会儿竟然眼圈泛起了泪花,“像,真像……”
原来柳氏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初恋来,那也是一个青年才俊呀,可惜自己老爹贪财,硬是不许她嫁给那个酸秀才,如今看着这身读书人的衣襟,生出了无限的感慨呀。
“娘?你咋了,还哭起来了!”
柳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道:“没啥,想起俺闺女将来要发达,高兴的很呀!”
芳君转了转眼珠,“俺才不信,娘肯定有秘密,说出来呗!”
“俺知道,俺知道……”
不知何时金宝也凑了上来,边撕鸡腿边跳着喊着:“娘有个秘密!”
“快说金宝!”
芳君乐得抱起了金宝,亲了一口催促道:“娘有啥秘密,说出来姐给你肉肉吃!”
柳氏骂道:“金宝,嘴痒了不是?”
金宝听了吓得捂起了嘴,一把挣脱芳君跑进里屋了。
“也没啥!”
柳氏叹了口气,又回去拿起了女红,悠悠说来:“人活着没钱咋行呀,今儿娘打听了,科考原来恁花钱,妮儿……”
想说妮儿别考了,却是心里矛盾的很呢,柳氏不住的咬起了嘴唇,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芳君听了一愣,刹时明白了娘的心思,却也是一时无话可说,只得又默默脱下了衣襟。
望着芳君微微颤抖的肩头,柳氏低声道:“今儿娘去找了王媒婆,央求她……”
“娘,你别说了……”
芳君扭过了身,斩钉截铁道:“书,恁妮儿一定要读的,钱,想法子弄吧!”
柳氏听了乐出了泪花来,又放下了女红,起身到里屋翻腾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红绸包着的啥东西出来了。
“这是啥,娘?”
“打开看看吧!”
芳君接过来打开一看愣住了,原来是一对银镯子,还有些碎银子。
“镯子是娘的嫁妆,银子是下午俺去转了一圈借来的,都在这里了!”
芳君也是收不住眼里的泪花,抱着柳氏哭了起来,“娘,咱家都败成这了呀,俺爹就没留给咱娘俩一点银钱么?”
柳氏抹泪笑道:“有呀,都在族人家里,她们说怕你把家业败光了,说是给咱保存着呢,哈哈哈……”
芳君被娘凄厉的笑声吓住了,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被别人抢走的,早晚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的!”
“好,有种!”
柳氏捧起了芳君的脸,“只要俺妮儿有种,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你考到金銮殿俺就供到金銮殿,要饭也供!”
芳君心里很是酸楚,却是强颜欢笑道:“那可不行,俺不要花子娘,多丢人呀。”
“好你个死妮子,还没发达就嫌弃起娘来了,俺喂个狗……”
想要打芳君,却被她一个转身躲开了,母女俩笑骂着闹了起来。
突然听得外面有人叫了起来,“姑娘在家吗?”
母女俩吓了一跳,寻思谁半夜还来呀,柳氏拉回了想要出门去看的闺女,“外面是狼你也去呀,老实呆在家里!”
说罢柳氏出了门,又关好了门,“把门顶好!”
芳君只得听话把门栓插了进去,眼睛却是在那门缝里来回逡巡。
只听得娘与那人说了好一会儿,声调也是越来越大了,末了竟是吵起来了。
芳君也顾不得许多,拉开门栓走了出来,“咋了娘,谁呀?”
黑暗里柳氏骂了一句,“死妮子回去,谁让你出来了?”
“娘!”
“不中,俺闺女是正经人家,你赶紧走!”
那人又是一阵低语,突然喊了一嗓子,“芳君姑娘,是俺呀,李公子他们有要事相商,还望姑娘不吝此行呀!”
“滚滚滚!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隐约见柳氏推搡着那人出去,芳君赶紧跑了过来,认清那人后笑道:“娘,这是李公子家僮,白天才来过,你忘了?”
柳氏边推芳君边骂道:“俺不管他是李公子还是桃公子,大半夜男女能干啥好事,你不要脸俺还要,滚回去!”
芳君听了脸上一阵发烫,气的浑身发抖,正要跟柳氏斗嘴,只见那家僮跪了下去,“柳家大娘,俺家公子真有要事找姑娘,说是啥科考的事儿,还说请不来姑娘就打断俺的腿呢!”
说罢家僮竟然哇哇哭了起来,还抱住柳氏的大腿不放。
“你……”
摆脱不了那人,柳氏又回头骂道:“看看,这就是你交的狐朋狗友,老娘清白都没了,俺管它科考不……”
说到科考柳氏一个激灵,低头问那人:“真是科考的事儿?”
“嗯哪!小的听得真真的,不敢糊弄您老。”
见柳氏有转意的意思,家僮放开了腿,“您看,要不让姑娘去一趟?”
“敢诳俺,小心你的嘴!”
“娘!”
芳君过来问道:“你家公子在哪里,还有谁一起?”
“东风楼,就是你们常玩的几个。”
“东风楼?”
柳氏好像听说过,却不知是个甚去处,挠头思索了起来。
芳君见状赶紧笑道:“娘,那是个文雅去处,俺得赶紧过去了,人家给咱办事不能去晚了!”
说罢不等柳氏回话,芳君便跳上了马车,“赶紧走,俺娘肯定会反悔!”
家僮不敢大意,挥鞭而去。
“你给老子站住,快回来!”
柳氏果然跳着骂了起来。
风驰电掣,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东西,掀起帘幕,只见得路两旁有一些店家仍在做着生意。
“小珠子,你家公子今儿咋去东风楼了,那不是高公子家业吗?”
听到声音小珠子勒了下马缰,车速也随之慢了下来。
“哦,听说今儿是高公子过生呢,高公子就在那边摆了桌,就等着您呢。”
“啊呀!”芳君吃了一惊,心里想了想果然,就伸头出去看街市上有啥卖的。
因着是夜里,许多商贩收摊闭店了,脖子扭的酸了也寻不着啥,郁闷之下刚要坐回去,突然见前方许多人在一家店门前排队。
不多时来到跟前,原来是一家书店。
“晦气!”
一屁股坐回去,芳君骂着骂着,突然觉得不对劲,“都夜里了,咋还这么多人买书呢?”
心里想着,她让家僮把马车停在了路边,“俺去看看咋回事,等会儿再走!”
小珠子也不好拦着,只得小声说道:“只是姑娘要快些,晚了小的……”
一番打听,原来是因为明年就要科考了,店家新进了一批《十年科考真题详解》、《科考神预测一百题》之类的书。
“俺当是啥好玩意,原来如此!”
又听得店家喊着一两银子一本,一下惊得芳君张大了嘴,买书的人却是毫不还价,一会儿功夫只剩几本了。
“傻子才买!”
芳君扭头便要走,突然想起自己跟那几位哥们儿也要科考了,就又踅了回去。
“老板,一样给俺弄一本儿!”
喊完了,芳君却尴尬的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来了,只得边捏衣角边问道:“能赊账不老板,俺是……”
老板听到有人赊账,头也不抬的回道:“免开尊口,敝店概不赊账,没钱就感紧……”
说着,店家看了看那人,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哆嗦了起来,“原来是您呀,您要多少都免费!”
说着老板亲自挑了几本,又用纸包上捆了起来,“您收好,欢迎光临敝店!”
“免费的?”
芳君以为听错了,那店家却是赔笑把书递到了眼前。
因着要赶路,芳君也不多计较,说了句:“俺是董万贯家的闺女,先记着账吧,回头给你送来。”
店家忙摆手笑道:“不必了,您能潜心向学,小人实在高兴的很呢,哪敢收您的钱呢?”
听音儿认识自己,芳君也不多话,道了谢匆匆跳上马车而去。
不多时,马车停住了,芳君伸头一看正是东风楼,便抱着书跳下了车。
东风楼仍如往常一般热闹,虽是夜里仍是灯火如昼,入耳的是丝竹声、歌舞声,以及不绝的叫好声。
家僮欲引路,芳君笑笑推开了他。
熟门熟路,“噔噔噔……”
一口气窜上了三楼,一脚踢开了最靠里那间房门。
果然,那几位正在饮酒听歌,甚至门被踢开都毫无察觉。
芳君愣住了,只听那歌女在唱着:
“正如今,叹只叹,光阴如昨,怎敌它,寒暑霜我发,雨雪换我颜。如何,红颜对流水……”
“好!”
芳君觉得唱的真好,便不由自主拍起了手。
听到喝声,吓了那几人一跳,待看清是谁,那三人嘻哈着奔了过来,“老四,你咋才来呀,酒肉我们都快吃光了。”
芳君一听大怒,骂道:“那就赶紧给本姑娘再上一桌。”
说罢气鼓鼓甩开几人,想要去寻个座位,不料才走两步就被一人拉住了。
“老四,告诉你个坏消息,你被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