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成已经走远,偌大的地道里,现在只剩下了秦长越一个人。
秦长越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
不多时,她就听到了人的说话声。
地道里也有了光,是挂在墙壁上的油灯,无风自摇,看起来有几分瘆人。
那些人在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情,看见秦长越走过来,就都抬起头来看她。
经年不见阳光让这些地道里的工人十分虚弱,他们面色惨白,目光无神,看着秦长越过去的时候,眼珠子都不会转,只随着她的步子缓缓转头,以目光迎接她而来,再目送她而去。
纵然胆大如秦长越,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们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
秦长越缓缓往前走,在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仿佛都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腐臭味道。
长得像是尸体,连身上的味道也像。
若不是秦长越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谁练了阴尸大军,在这里帮她做事。
就在她走过去以后,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声音。
“后生,你要去哪?”
那声音,像是埋藏在地下多年的尸骨腐烂后的尖叫,像是尘封多年的椅子重新有人坐上去的咯吱声,像是破碎的船锚碰撞礁石发出最后的嗡鸣声。
秦长越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被塞进了一把铁锈。
“去前面。”
秦长越没回头。
“前面很危险,后生,回头吧。”
秦长越没想到到了这里,还会有人规劝自己。
但她如果会听规劝的话,也不会走到这里了。
“凡往前的人,都有其不得不往前的理由。”
后面的人笑了一声,破败的笑声剐蹭着秦长越的耳膜。
“也许回头,才是最正确的路呢?”
“这世上,哪里来的最正确的路。”
秦长越又笑了一声,然后迈步往前。
后面的人也没有再说话。
的确,哪里来的最正确的路。
无非是艰难与更艰难的区别。
图一时之快,则难享一世之安。
生活多变,谁也无法预料到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
兴许上官遥会找到医治她的办法,她的这番折腾和努力,全部都是枉然,反而会增添麻烦。
也兴许,她会历经艰难困苦,然后活下来。
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走,才是最正确的。
正不正确,和轻不轻松,完全没有关系。
有的人,生下来便一路坦途,此生无甚波澜,从生到死,都是顺畅。
叫人歆羡。
秦长越则是一路艰难,多年下来,倒也习惯。
不管她到底喜不喜欢那种轻松的活法,都没有意义,因为她注定不会轻松。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自己的生活,好好过下去。
就算是出生便选择了困难模式,但也总有通关的那一日。
再漫长的时光,于个人来讲,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秦长越继续迈步往前,这地道越来越阴森,纵然灯光摇晃,还是让人心头发寒。
后头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慢慢变小,前头又出现更多人说话的声音,像是集市一般。
其实秦长越早就猜到了,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地道,更是一个地下王国。
秦长越顺着往前走,然后忽然被人拦住。
“干什么的!”
那人将秦长越从头打量到脚。
秦长越却坦荡回望。
“来找个出路。”
“出路在外头,来这里找什么找!走走走!”
那人很不耐烦,就要推搡着秦长越出去。
秦长越却没有放弃。
“我是听人说,这里可以找条出路的,我实在是没钱了。”
秦长越抱住那人的胳膊,“大哥,求求你了,以后发了财,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秦长越盯着那人的眼睛看。
过了一会儿,那人方才松开手来,“谁介绍你来的。”
秦长越说是那客栈的小二,那人才打消了几分疑虑。
这一切,都和秦长越的猜测差不多。
那店小二,果然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小二。
他所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比掌柜的知道的还要多。
而他十分看不起没有钱的人,却还是愿意和秦长越还有张清成多亲近。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开门做生意的人,就算是秦长越和张清成给了钱,但是每天那点花销,完全是不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要是把张清成和秦长越赶出去,然后再换一个客人进来,不知道能多多少收入。
再说了,这店小二原本薪水不高,但是这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平日里也能收到不少的赏银,可是秦长越和张清成连荤菜都舍不得吃,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赏银。
在这种情况下,这店小二更是不可能搭理他们两个了。
但是从来的那一天开始,秦长越就发现,这店小二好像一直在引导自己往什么方向走。
他虽然对自己态度不好,但是每逢自己叫张清成去问问题的时候,他也都会回答。
而且总会得到一些信息。
更别提有一次,他说自己长得还不错。
所以,这店小二大约是盯上了自己。
但是他还没有摸清楚自己的底细,所以也就没有轻易出手。
秦长越这便自己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张清成还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秦长越相信,张清成是一定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
多年相处下来,秦长越相信张清成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
那人又看了秦长越一眼,然后让开了身子,“往左边走吧。”
看来这来的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秦长越不知道,自己算是哪一等。
秦长越知道自己生得并不难看,但是到底好不好看,她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首先她打心底里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但是多年来,她又被当成男儿养大。
所以秦长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用女生的审美来看自己,还是用男人的。
如果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的话,这么多年来,京城里可没有什么男人敢靠近自己。
那些二世祖,听到自己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了。
要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的话……秦长越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苏婉柔以外,也没有哪个姑娘对自己表现出过比较特殊的热情了。
秦长越没有想过,那些个男人都怕她怕得要死,更别说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了。
苏婉柔乃是苏家的嫡女,苏奕又和秦长越从小一起长大,秦长越也是逢年过节就要去苏家,苏安国更是把秦长越看成是自己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苏婉柔自然是不会害怕秦长越。
但是别的姑娘就不一样了。
秦长越杀神名声在外,就算是有看上她的脸的姑娘,也害怕自己嫁过去就变成了寡妇。
就算不是寡妇,搞不好还要被家庭暴力呢!
所以除了苏婉柔,这京城里头,还真没有哪个姑娘敢对秦长越表达出喜爱之情。
秦长越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其实秦长越生得的确极好,秦家代代,都是风liu俊俏的美男。
不同于那些脂粉气厚重的白面小生,秦家人的美,是带着侵略性的。
像是这世间最美最锋利的刀,拔出刀鞘,就能震惊世人。
秦长越也是这般,她做男装,更为精致,做女装,则英气满满。
最重要的是,她美而不自知,完全不知自己是这世间美好的存在,只以为如楚凤歌一般的人,才能被称为绝代佳人。
秦长越迈步往左边走,还在想着要是自己的评分不高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自己想要接触的人。
没错,其实换成任何一个人,现在也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