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誉这个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些,但是楚凤歌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从前曹襄誉陷害秦长越,被楚凤歌知道,就直接毁了他的后半辈子,如今知道了曹襄誉的小算盘,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
凌十七看到自家王爷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又有人要倒霉了。
楚凤歌将事情和凌十七说了说,然后就又拿起了手边的信纸。
秦长越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给自己写信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好。
自己在京城,尚且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秦长越如今在边关,还不知道有多么凶险。
楚凤歌虽然反复告诉自己秦长越是不会让她自己出事的,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忧。
在这个世界上,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从此,你的情绪,就不会再只被自己掌控了。
楚凤歌从前最恨这种喜怒不由于自身感觉,他不希望被别人左右自己的心虚,只要是为了他自己,发疯也不要紧。
可是也许是上天故意要作弄他,也许是上天看他可怜,总之,上天叫他遇见了秦长越。
自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底线都消失不见,所有的例外都被打破。
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姓秦名长越。
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楚凤歌从前还挣扎纠结,如今却已经是甘之如饴。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能自己现在就奔赴边关,和秦长越并肩作战。
但是他留在京城,秦长越才能安全一些。
楚凤歌也要在这里盯着楚承昌,以免他又做出什么小动作。
秦长越那边,也写完了信,交给了张清成,让他明天发出去。
张清成细细算来,二人进了这百乐城,也有好几天的光景了,可是却好像一点进展都没有。
秦长越看着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张清成知道,秦长越越是有把握的时候,越不会做出这样的神态。
她会迷惑对手,然后取得更大的成功。
只有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底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得格外自信,免得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担心。
张清成跟着秦长越这么多年了,秦长越的一举一动到底藏着什么意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几日,张清成都无法安眠,今日也是如此。
但是辗转反侧,倒也睡了过去,只是梦中各种纠葛,叫他活活累了一晚上,早晨醒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秦长越也没让那小二上什么好东西,不过照旧是稀粥和咸菜。
张清成也习惯了这没有荤腥的日子,既然没有了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了。
吃完了饭,张清成摸了摸肚子,只觉得这几日下来,肚子里的油水都被刮下去一层,人也瘦了一圈。
今日,秦长越照旧带着张清成去了那个巷子。
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张清成还有几分不习惯。
他知道,这下面全部都是空的。
可是这些百姓,却好像浑然不知,他们照旧在这地面上盖了房子,养了牛羊,种了菜。
如果他们知道,这地面下面其实早就被挖空,他们随时可能跌落进去,不知道作何感想?
张清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也亏得这些年来,这百乐城附近没有出现过什么地震,要不然整个地面都塌下去,还真是天灾人祸一起来了。
秦长越踩了踩脚下的土地,甚至还跳动了两下,吓得张清成赶紧拉住了她。
“感觉还挺紧实的,”秦长越又试着踩了踩,“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我也猜不出来。”
“将军,咱们要下去看看吗?”
张清成有点紧张。
在他看来,既然有人在这地下做了这么庞大的工程,那就不可能完全任由它这么平白放着。
是一定会派人防守的。
可是要是真的有人在里面的话,那天孙知意,又是怎么跑进去的?
秦长越微微蹙眉,尔后轻声开口,“老张,如果我被抓了的话,你有没有把握跑出去?”
“大哥!”
张清晨不知道秦长越为何会忽然说出这句话来。
按照他来看,就算是被抓,也是自己被抓,怎么可能让将军身陷险境呢!
“老张,我们俩认识,也快二十年了吧。”
张清成点了点头。
他的心里,升起了几分不安。
只要是秦长越开始回忆兄弟情谊,就总没什么好事。
“这些年,咱俩什么大风大浪也都见识过了,我只问你一句,你信我,还是不信我?”
张清成很想说一句不信。
信你干什么?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但是他说不出口。
如果人这一辈子,只能学会三个字,并把它雕刻在自己的脊椎骨上的话,张清成要学习的,一定是秦长越的名字。
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把秦长越看成是自己心目中的神灵。
他谁都可以不信,唯独不能不信秦长越。
“老张,那么这次,你还是信我,这件事情除了我,没有旁人可以去做。”
“我也不行吗?”
张清成有点紧张。
他这辈子,命,是秦家给的。
为了秦家,为了秦长越,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便是死,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长越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
可是秦长越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
此刻,张清成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事情了,直接唤了出来。
秦长越拍了拍张清成的肩膀,尔后轻浅勾唇一笑,“老张,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是大家都在多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张清成的眼泪瞬间就飞了出来。
是啊,如果大家都在多好。
那时候,将军还不是将军,秦家还有秦起那些大将在,天塌下来,也落不到秦长越的头上去。
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那是秦长越最为快乐的时候,也是张清成最为快乐的时候。
可是关山一战,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的话,张清成愿意用自己五十年的寿命,换大家都回来。
但是不能啊。
这世上没有这种交易,就算是他还有一百年的寿命可以去交换,大家也回不来了。
“老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那时候我们答应了兄弟们,要带着他们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张清成狠狠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和秦长越一起从马上摔下来,浑身颤抖,哭都哭不出来。
黄沙埋骨,他们甚至没有找到昔年兄弟的尸首。
他和秦长越一起跪在了大漠中间,月亮从他们俩身上一寸一寸爬过去。
那时候,秦长越一个头狠狠磕了下去,她说,她和张清成会带着他们那份,一起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张清成红了眼睛。
他在疆场厮杀,也有些年岁了。
手底下的兵都知道,他最是个不苟言笑的。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就像是秦长越的翻版。
可是张清成唯有在秦长越的面前,才会变成从前那个小孩子。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彼此最幼稚、最无助、最异想天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岁月。
“将军,别丢下我自己。”
张清成吸了吸鼻子。
昔年的兄弟们已经不在了,秦长越是张清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一次离别了。
别人不知道,秦长越却是清楚的。
张清成从前,其实最是喜欢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交朋友的。
那时候,他也是军营里人缘最好的人。
可就是从关山之战以后,他再也不敢了。
秦长越也不敢了。
他们都怕,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感情,到最后,眼见着朋友死在战场上,却无能为力。
因为惧怕失去,所以一开始就拒绝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