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翠歪着头看向秦长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哭。
她没有想到秦长越会问她这个问题。
会后悔吗？刘巧翠不知道，她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出去，根本就没有想过，出去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后悔我也愿意！后悔我也要出去。”刘巧翠强势开口，说到后来，自己先没有了气势。
“再差还会比现在还差吗？”刘巧翠咬牙，“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关心你是不是出去，”秦长越冷声开口，“我只是很烦你的这些小动作。”
并不是害怕，并不是忌惮，只是很烦，就像是，烦一只在你耳边嗡嗡叫的小虫子一样烦。
知道它没有能力伤害到你，却还是忍不住心烦。
“我……”
“你若想出去，那就自己努力。”
“说得好像你努力过一样，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我最起码还能看见东西！而你一切都要靠思卿大哥！”
秦长越嗤笑了一声，没有继续和刘巧翠说话。
她摸着桌子站直了身子，转身就往床上走去，有这个和刘巧翠说话的时间，她还不如去躺一会儿呢，浪费精神。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巧翠忽然在后头呐喊了一声，“你以为，你真的就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吗？”
“你生的好，所以你还有努力的机会，你以为一切都是靠你努力得来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死亡，甚至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秦长越的脚步忽而顿住，像是被人用一柄锤子砸中。
她骤然头疼，捂住了自己的头，缓缓弯下腰去。
刘巧翠的这话，她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
世人都以为努力很苦，但有的人，根本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此时，楚凤歌忽然推门进来，见此情景，快速往前一步，先扶住秦长越，才对刘巧翠怒目而视。
秦长越挥了挥手，“你不要发火，和她没有关系。”
秦长越最近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的头疼，但是刚刚这一次，实在是十分严重。
楚凤歌看了刘巧翠一眼，见她满面通红，满眼泪水，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还是有几分心有余悸，刚刚他出去以后，始终觉得有几分不放心，这便折返回来，果然就看见屋门打开。
幸好秦长越没有出什么事情，要不然他就让这整个小山村的人陪葬！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楚凤歌还没有什么反应，可是转瞬间，他就被自己吓到。
他并不是被这个想法吓到，而是被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有这个想法而吓到。
他从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以至于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都十分自然。
好像他真的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楚凤歌扶着秦长越想要往前走，却被秦长越伸手阻止，“我想和她说两句话。”
秦长越深呼吸一口气，并未看楚凤歌。
楚凤歌听得出秦长越话语里的坚持。
楚凤歌带上门出去，秦长越缓缓回过头来。
刘巧翠下意识想要后退，虽然秦长越根本看不见，但是那一刻，刘巧翠却莫名觉得，自己无可遁逃。
“你刚刚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秦长越清冷开口，如同初冬细碎的雪，一点一点揉进人的毛孔里，“可是生而为人，就算是不信命，有些东西，也更改不来。”
刘巧翠仍旧摆出一副敌对的姿态，不懂秦长越的意思。
“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歪门邪道不是不可以搞，只是很明显，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用，你说我不过是出生的好，”秦长越低笑了一声，“我并不记得我是谁了，所以也无从反驳，也许我真的出生的很好，但若我的人生毫无波折，我也不会流落至此。”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过，谁也不意外。”
刘巧翠死死抿唇，没有说话，秦长越朝刘巧翠伸出一只手去，然后摊开手来，手心里，是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
“这颗珠子，谁也不知道，你拿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巧翠抬起头来，有几分警惕地看着秦长越。
秦长越按理来说应该十分痛恨她才对，怎么还会给她东西呢？
“和别的没有关系，就当是对你刚刚那番话的报答，”秦长越歪了歪头，“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相信，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很有道理，但正因为它有道理，你才更加不得不努力。”
“我愿意给你提供这个努力的机会。”
秦长越摸索着往前一步，抓住了刘巧翠的手，将那颗珍珠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要再想其他的了，这世上没有那种，可以让你一步登天的办法，所有命运馈赠给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这颗珠子，足够你踏出大山，存活一段时间了，但是以后的日子，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
“我没有可怜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给你提供一个努力的机会。”
刘巧翠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颗珍珠，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我想你并不愿意被人同情，我也不想带着你上路，我并不是一个完全善良的人，所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刘巧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出门去的，在路上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
她出门那时候甚至没有看楚凤歌一眼。
刘巧翠快回到家的时候，迎面就遇上了刘壮实。
刘壮实对着刘巧翠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甚至还想抬手打她，可是刘巧翠却毫无反应。
见刘巧翠像是丢了魂一样继续往前走，刘壮实也赶紧跟了上去，忍不住问了一句，“巧翠啊，你这是咋啦？”
刘壮实把自己的怒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刘巧翠仍旧往前走，刘壮实跟在她身后，急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爹，咱们出去吧。”
刘巧翠坐在炕上许久，任凭刘壮实怎么问都不出声，一个时辰以后刘壮实终于忍不住，想要去找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来给刘巧翠看看，是不是中了邪，却忽然听得刘巧翠在身后开口。
“巧翠，你咋还是……”
“爹，没有旁人，就咱俩，出去吧。”
刘壮实沉默了。
“娘以前，是不是也很想出去？”刘巧翠低下头去，“爹，我真的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咱们就出去看看吧，不管是好是坏。”
刘巧翠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秦长越的话。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吗？万一不好呢？万一后悔怎么办？
这三个问题，一直在刘巧翠的脑海里回荡着。
刚刚，她终于想出了答案，但她也许没有机会和秦长越说了。
这个答案，从那天开始，也成为了刘巧翠行事的准则。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每次都会做正确的选择，在两条岔路口站着的时候，纵然犹豫，心里也很清楚，没有一条路是完美的。
那么，我们所要做的选择，就是即便日后会后悔，如果有机会重来，也还是要如此选择的那个。
选择这个，便没有错了。
刘壮实看着刘巧翠，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其实他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刘巧翠对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大的执念。
在村子里，嫁给柱子，时不时自己还能去给她送点东西，也不怕婆家会欺负了她，往后再生个孩子，岂不是一辈子都很安稳？
但是刘巧翠不愿意。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他不能看着她仅有一次的青春年华，如此不快乐。
考虑了半晌以后，刘壮实还是点了点头。
“行，只要你想去，爹就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