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成的话像是被整个世界回荡出回音,一遍又一遍砸在秦长越的耳边。
半晌,秦长越才笑了笑,“他在百业城,也挺好的。”
秦长越的这句话让张清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微微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我本就是为他找的大夫,他现在用了,也是随了我的本意,我没什么可说的。”
秦长越想,自己不该有那些个小女儿的心思。
允了别人的,给与不给,都是别人的。
“将军!”张清成声音提高了几分,“他哪里值得您这样对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将军!”
“我本就是以德报德,先前承了王爷的恩情,所以才来找上官遥为他诊治,算是报答,没有现在再翻脸的道理。”
秦长越的话让张清成无可反驳。
张清成知道,一直以来,秦长越都是十分理智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虽然他挑不出秦长越的错处来,但是他总觉得,秦长越不是真正的讲理。
她只是在欺骗她自己而已。
见张清成还想说什么,秦长越就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找点吃的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
张清成叹了一口气,秦长越却朝他笑了笑,“好了好了,打点水给我洗漱一下,我感觉我快脏死了,旁的事情,咱们等一会儿再说,如何?”
张清成拿秦长越没有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张清成才刚关了门出去,秦长越就往后仰了一下,靠在床上,深呼吸了一下。
秦长越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有几分酸涩,可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不肯随意落下泪来。
这些年来,她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
从小被人嘲笑是娘娘腔,上了战场又难以服众,关山一战,所有人都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亲人。
后来没有父母叔伯的帮助,她在朝堂上走得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时候她都没有哭,那么现在,她也不会哭。
秦长越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朝着空旷的屋子挤出了一个笑容。
秦长越和张清成一起吃饭的时候,张清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一会儿可要去郑大人那里看看?”
秦长越在这里躺了不少时日,张清成也觉得有几分叨扰。
秦长越也是叱咤楚国的人物,到头来不过病重半月,就被这么多人欺负到了头上,还是同样投身行伍的郑自成,虽从未有过交情,对秦长越却是最好的。
张清成对当兵的人,一向是颇多几分好感的。
秦长越点了点头。
她好久没出门了,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透着不舒服,也该出去走动一下了。
秦长越一出门,张清成下意识就要扶住她。
秦长越甩了甩手,“你干嘛呢,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张清成见秦长越坚持,也就不好继续搀着,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满眼都是紧张,生怕秦长越跌倒。
秦长越躺了半个月,人变白了不少,也瘦削了许多,她本就纤瘦,现在简直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一般。
张清成想,秦长越这一病,多了几分愁容,看着竟有几分像姑娘了。
其实从前秦长越长得也不像是个糙汉子,只是她武功高强,身体又康健,常年征战让她的肌肤看起来有几分粗糙,也不像那些大家小姐一样白皙,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往那个方向想。
现在张清成看着这样的秦长越,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心头一抖,害怕旁人也看出秦长越的身份来。
这边关认识秦长越的人不多,她又躺了这么多日子,所以和她打招呼行礼的也并没有几个。
秦长越与张清成一道到了郑自成的住处,才有人告诉他们,中午郑自成就出去了,连饭都没有吃。
“近来战事很棘手吧。”秦长越开口,声音略有几分空灵。
那侍卫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秦长越是谁,但是却是认得张清成的,眼见着张清成都恭恭敬敬站在秦长越身后,也就晓得秦长越的身份定然是非同一般,便带笑答了一句,“还好,左右有郑将军在,我们都是不怕的。”
秦长越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告诉你们将军,晚饭时分我再来拜访。”
秦长越带着张清成往外走,那侍卫见秦长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猛地想起来,她恐怕就是病了许久的秦将军。
杀神秦长越,原来看起来是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
那侍卫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长越才刚出门,就有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兵过来,径直撞在了秦长越的身上。
张清成伸手去扶,却并没有抓住,秦长越被撞得一个趔趄,直接倒在了墙上,伸手撑了一把,才没有倒下去。
秦长越的手被粗粝的墙面磨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自己躺了半个月,还真是手脚都软了,连被人撞一下都站不住了。
那小兵大惊失色,赶紧道歉,张清成见秦长越手心的血点子就有几分生气,拧眉说了一句,“急什么!冒冒失失的!”
“没事,”秦长越含笑扶了一把要跪下去的小兵,“小心些就是了。”
张清成看了秦长越一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旁人都说秦长越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乃是杀神下凡,只有他知道,有些时候,秦长越的心肠比谁都软。
“多谢大人!”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秦长越微微缩了缩眸子,这一路上,她感觉好像玉门关里的士兵比她刚来的时候少了不少,而且还有不少人都是行色匆匆,不知道在往哪里去。
“去克米什,小的从小在那里长大,郑将军说,叫小的过去,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克米什是在北边的一座城镇,周遭除了山就是荒漠,在西夏语里的意思是,鹰的眼睛。
克米什的地势险要,就连秦长越,也从来都没有去过,秦家军最鼎盛的时候纵横整个大陆,将月氏和西夏一路逼上北方,最后还是在克米什面前败下阵来。
好在从玉门关到克米什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土地,所以楚国也不怎么在乎,只守住玉门关便是。
郑自成好端端的,怎么开始打起了克米什的主意?
他难不成是想做一项惊天伟业?
可这玉门关的兵力,好像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战事吧。
“你是月氏人?”秦长越问了一句。
“不是,”那小兵毕恭毕敬答了,“小的乃是汉人,从前汉人在克米什里面还是有几个的,只是后来西夏和月氏常年交战,汉人们大部分都跑了,小的父母也带着小的离开了,前几年,克米什完全沦入西夏之手,月氏虽然有不满,但是也扑腾不起什么大浪花了,所以现在克米什,大多数都是西夏人了,好在以前那里常年各方人员混杂,西夏和月氏话差得也不大,小的还是会说的。”
秦长越微微蹙眉,本能觉得有几分不对。
这份不安,一直延续到秦长越与张清成一道进门。
“你去把咱们的兄弟叫过来几个,我还是不太放心。”
秦长越想了想说道。
张清成头皮一紧,还是低头将自己把人借给郑自成的事情说了。
“将军,都是属下的错,还请将军责罚。”
郑自成觉得,自己好像是耽误了秦长越的事情。
秦长越心里的不安又添了几分。
她摆了摆手,“无事,不是你的问题,郑自成要人,你不给才是不对。”
“但是……”秦长越抿唇,欲言又止。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见得秦长越这般,张清成心里也满是不安。